其实能让她俯视她的机会很少，言清欲印象里没有过几次。好像在病床上见到她的时候算一次，现在在这儿看着她，也算一次。

从前那还是实习单位，如今她已经毕业了，她依然在原先单位工作，但已不再是先前的实习。

言清欲站在这雨棚下顿觉时光飞逝，却没有丝毫伤春悲秋的意味。人站在某个地方长久地注视着他人的离去好像给人一种要离别的感伤滋味，但她心里觉得很是欢喜。除了偶尔风过携雨，她觉得冷，要缩缩身子。

她看见陆攸之走到一半又回头看了看，她在这时候咧开嘴笑，冲着陆攸之挥手。她当然看不见陆攸之的表情，但她看到陆攸之的手也挥了几下。

分别时转头朝别人挥个手大概也算是陆攸之的习惯，除了开车。她在这一刻发现自己那杂七杂八的习惯还挺多。不知道站在原地目送算不算是言清欲的习惯，陆攸之转头的时候就看见言清欲还站在那个雨棚下，头顶是那盏白灯，一圈不算明亮的白光罩她身上。陆攸之想起当初送她回来的时候她站在马路边上，头顶是一盏高大路灯，那灯光也是白色的。

陆攸之还觉得挺安心的，笑着朝她挥手。这小区大概也有些年纪，水泥路面不太平整，有时候猝不及防来个水坑，所以她走得慢。刚刚跟言清欲一起走着没觉得，可如今自己一个人盯着地面踮着脚走路，才发现累。

好像走路走得很认真，就觉得累。

言清欲看到陆攸之在前面拐了个弯，往大门方向走去了，背影消失不见。她刷了卡掰开那扇铁门跑上楼，开门回家。

算是两室一厅，她跟她室友一人一个房间。门外有个塑料袋，里面大概是外卖盒子，室友吃完准备明天扔掉的。她走到自己房间把包挂上，一股脑瘫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又摸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还没跳出界面又关了，点开微信。

消息列表里第一行就是陆攸之，显示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验证。她的微信名很简单，一个“，”，言清欲想想，觉得也没什么深意，又乖乖打上备注，端端正正的“陆攸之”三个字。

陆攸之的微信头像是一只起飞的叮当猫，她把它放大，叮当猫头顶有个风扇，背后是一顶蓝天。她的朋友圈也没什么内容，甚至连张背景图片都没有。言清欲点了返回，手指在屏幕前踌躇。最后她按了下去，打开她的对话框，设为置顶聊天，又加了张背景图片，粉红色的，两个卡通人物，都是女孩儿，拉着小手。

她对着屏幕看了看，捂住脸觉得很羞耻。又想把它删掉，但最后又没有。

陆攸之坐上车的时候天色早就暗了，大概街上是灯火通明的，她坐回车里感觉到了光线差别，在这瞬间才意识到都快七点半了。

雨渐渐停了，路上的行人收起伞，饭店在这个点依旧忙碌，生意好的那几家门口络绎不绝，特别是还有家很小的店面，写着烤冷面三个字。陆攸之在抖音上见过拍烤冷面视频的，有段时间还特别馋，但就是没吃过。

那一瞬间就很想吃，但想想已经吃过晚饭了，也就没下车。她拿出手机想着提醒下言清欲，记得吃晚饭，点开微信点开对话框的时候却有点犹豫。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自以为是的多此一举，又或者说是过分关心。在她的观念里，她有这个义务去拿捏好这个尺度。

陆攸之看着这个对话框发愣。言清欲的微信昵称就是言清欲，她都不用改备注。她的头像是个樱桃小丸子，粉红色的，背着书包，眯着眼睛笑。看起来很可爱。陆攸之点开她的朋友圈看看，背景是一张向日葵图片，里面什么内容也没有。

微信出来也好久了，难道还没发过朋友圈？还是说她把自己给屏蔽掉了？

陆攸之微微蹙眉，启动车子。

陆攸之开车的时候心情不太明朗。她每次和言清欲接触完，偶尔会想想这个问题。其实如果...

如果那天她没有装睡，是真的睡着了，又或者说言清欲没来医院，那她在面对她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坦然一点？是不是不用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她就算...

算了，陆攸之像掐灭烟头一样把这个想法又掐断了。既然都成了事实，她再多想也没什么意义。

她在等红灯的时候又拿出手机看了看。她习惯删对话框，那些不怎么聊天的就会删掉，所以她的消息列表里留下的对话框不多，她父母的，还留了个白予的。别人基本都在躺尸。

陆攸之的手指划过言清欲的那个对话框，悬在空中停顿了会儿，在红灯闪烁快要变绿的那会儿，点击了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