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117)

作者:甘若醴 阅读记录

百里宁卿说要去将内丹取回来,言下之意便是她知道钟明烛在哪里。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钟明烛的动向?

这些天竹茂林和百里宁卿都没有离开过这片竹林,就算竹茂林是洞虚修为,要在茫茫天地间寻找一人行踪也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他们一直在思考对付千面偃的事,从未提及过钟明烛的下落。

一种可能是钟明烛身上被下了追踪符文,但是在将内丹放入她储物戒时,长离并没有发现里面有多什么东西,一切都和来的时候一样。距离如此遥远还能知晓位置的追踪符文必须以实物为媒介,不然很快就会失效。

另一种可能是钟明烛其实也被百里宁卿拦下了,但百里宁卿保证过不会对她下手,以她的修为,又何必多此一举。

再或者——长离想到第一次去青羊县时,钟明烛所说的故宅里如今住的正是竹茂林,若非巧合,那必是有预谋。

也许他们知道钟明烛的身世。

也许她可以试着问一问。

手指不自觉再次攥紧,这是她未曾尝试过的事。

三百年来,她走的路都是师父师叔一早就帮她铺好的,此次不知为何却好似误入陌生之地,前方无数岔路,每一条都通往不可预知的方向。

眉心忽地传来一阵刺痛,好似尖锐的刀锋深深扎入了头骨之中。

她抬手抵住眉心,心中默念起真武守元诀中的清心咒。

自记事起,额心那处便时而会有疼痛之感,并不是很频繁,而且没什么规律,有时一年几次,有时几十年都没有一次。

此事只有师父和两位师叔知道,年幼时小师叔替她看了好几回,都未寻到症结所在,加上似乎对修炼没有任何影响,渐渐地就不再纠结此事。和钟明烛相伴的一百多年里,只发作过三五回,都是转瞬即逝的刺痛,对方没有发觉,她便也没有提起。

这次的疼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厉害,竟像是要把头颅生生劈开似的,清心咒念过十遍仍不见任何好转。她断断续续吸气吐气,因疼痛不自觉蹙起眉,连放在膝上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好像只有最初那几次才维持了那么久,她恍恍惚惚忆起最初的光景。

第一次时,她好像晕了过去,睁眼后便看到小师叔担忧的视线以及微红的眼眶,那时她尚不明白小师叔的眼睛为何会红红的,直到后来一次发作时,因疼痛而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小师叔在掩面哭泣,木师叔跪在地上揽着她,眼睛好像也红红的,她才明白,那时小师叔是哭过,所以眼眶才会发红。

可为什么要哭呢?

她仍是不明白,想过要问小师叔,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见过两位师叔,就算来送食物也是很快离开了,每次都见不到人影,时间久了,她便忘了询问的事,再后来,她辟谷,无需再出剑阁,偶尔有对话,也都隔着一堵墙,下一次相见,已是千面偃负伤而去之后的第二十五年。

大概是太疼了以至于思绪蒙沌不清,许多从未出现过的念头纷纷在心头闪现。

比如虽然从小受两位师叔照顾,实际上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师父出现次数则更少,偶尔指导她剑法,都隔着厚厚的帷帐,她只听过师父的声音,却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比如说将钟明烛遗忘在天台峰,回去后被她质问,那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大声与她说话。

再比如说她之所以随手就要将那串南明玛瑙丢入储物戒,是因为并不知道那是用来佩戴的饰物。

杂乱无章的片段,起初大部分是空白,之后色彩渐多,而被色彩占据的那些,几乎都和钟明烛有关。

原来已经和她相伴了那么久,比剑阁中的剑还要久——

“唔!”沉闷的音节自喉间溢出,额心的疼痛忽然潮水般退却,长离喘着气,肩膀剧烈起伏着,过了很久才缓缓放下手,纷乱的思绪刹那被斩断,头脑一片空白,甚至一时记不起自己身处何方。

在身子松懈下来后,微凉的水滴滑过眼角,她伸手一探,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掌心亦被指尖抠出血痕。

而那阵疼痛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阴冷的笑声传入耳中,有如毒蛇吐信,熟悉的灵压迫近,长离当机立断自屋中御剑而出,下一瞬原本所处之地便传来木料断裂声,像是被无形的大力挤压至四分五裂。

她一出来身上就被竹茂林套了一道护身咒。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百里宁卿怒骂道,她面前,一黄袍道人正抱手冷笑。

面色蜡黄,眼睛细长,正是千面偃。

“结界为何会破?”百里宁卿挡下千面偃几击,一脸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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