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挤出个笑，轻轻拍拍她手背，心中泛起暖意。没想到这一路越走越孤单，还好有阿若一直在身边。一时间她心中无比急切想离开烟霞宫。这个念头早已有之，却从未觉得如此迫切，甚至之前在去小城村的路上，告诉阿若自己的想法时，心头还有一丝不舍和怅然，但此刻却只想离开

落笳看着远处，群峰叠嶂不尽，惟有白云悠然，她自小长在这山中，却在此时盼着自己能化身如云，自由来去无所羁绊

景若站在她身侧，却没看天而是低头看向深涧，涧中树木葱郁幽暗，似有溪水流动。落笳此时的想法她自然不得而知，但落笳的心情她却约莫可以理解。当日她也是同样身不由己，日日盼望脱离樊笼

景若不禁道：“当日我在公主府，日日如牵线木偶，所说所做皆不由己，幸得遇到你，自此才如那小溪般——”她手指从涧中抬起，指向远处：“终于冲破群山，得见万里平川”

“阿若！”落笳闻言也生出几分感慨，旋即想到自己此刻这点困顿，和阿若数年痛楚相比又算得什么。她一直深怜景若，却到此时才终于能真正体会到她当日的感受，立时心中起了愧疚之情

她牵起景若手，边走边歉疚道：“都是我的错，明明是想让你好，却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景若轻轻握紧她的手道：“哪里的话，你也是不得已，当日之事如迷局，几人能看透？好在现在一切都已水落石出”

落笳闻言自嘲的笑笑，苦涩道：“我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只要谨守师门教导，便不会做错事，现在回看却是自以为是，错处甚多，几乎害你性命。我也曾以为只要自己行事正派，便可以做一个好人，但哪知如今却错害死了钱师叔。这又岂是一个不得已便能推脱了？对你，对钱师叔，我都心中有愧。你当日曾对我说，羡慕我是个好人，但我哪里还能当得起好人二字”

景若摇摇头道：“难道你从此便坏了烟霞宫规矩，要做尽坏事么？”

落笳一怔，随即失笑道：“自然不会了”

景若停住脚步，点点头看着落笳道：“我喜欢的便是这样谨守规矩，行事端方的你，想做一个好人不是你的错”

落笳有些怅然道：“你说的是，只是我有时想及此，心中难安罢了”，见景若甚忧虑，她随即微笑一下，拍了拍景若的手背道：“你放心，我只是一时有些郁郁，难免和你多说几句，不必为我担心”

景若听她如此说也是放心下来，落笳心志甚坚，几番磨砺后更是沉稳而平和，相信她自然能重新振作

落笳这话本是安慰景若，但这番话之后，自己仿佛也真的卸下了重担。落笳举目四望，周围不尽绿意，许是因为终于说出了郁结许久的事，许是因为终于得闲能和景若并肩散散心，落笳心中也渐觉开朗

一念洞明，再回想景若劝自己的话，才觉得几分滋味，又想起当日自己刚回山时整日消沉，梅师叔也是无微不至的劝慰，而此次诸位师长也是尽量让自己置身事外。想及此，落笳心中本对烟霞宫的一丝不满早就烟消云散，只有满心的感念

复又念及景若，自己一直有烟霞宫为家，但景若却是一路独行，落笳不禁握紧了景若手，惟愿一生不再松开

落笳此时再看涧中溪流，心中所想更是不同，这汩汩溪流万里赴海，一路沟壑有之，曲折有之，迷障有之，却不问前途未改初志。自己想做个好人便只管去做就是，何必埋怨身不由己，只要心如明烛洞照四方，难管世间许多魑魅魍魉

想及此，落笳心中如惊涛碎岩，一时冲散许久来的阴霾。仿佛许多犹豫不决两难的问题都有了答案。心之所想，身之所行，其余之事皆无需过问，来这世间一趟，当活得自在而尽兴

落笳倏忽而觉身轻，心念无比清明

景若本忆及往事有些神伤，但见落笳眼中又见光华，也甚是开心，将自己的心情抛之脑后。不料落笳却牵起她手道：“阿若，你既来劝我，何必又对自己如此苛责。你说我是不得已，你当日难道不是身不由己？”

景若没想到落笳会反过来开导自己，闻言愣住了。落笳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道：“你知道你自己，我也知道你，你是个好人，你是这世上再好不过的一个人。”

这话说中了景若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苦楚，景若不禁动容道：“我——”又摇摇头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日后我便同你一起，在这世上好好活着”

落笳却看着她认真道：“不，你一直都是个好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景若心中一阵暖流，随即却涌起许多心酸，拼命的摇头道：“我不是，我不是，以前我，做过许多错事，连你师父的死，都和我有关，我对不起你”，说着伤心不已，恨不得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