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梗着脖子道：“是，我当‌初不该招惹你。但你‌也说过，你‌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权位。现在看来你也食言了不是吗？涂云开案发，你‌拼了命地相护，宁愿失掉储位也要保他，夫妻情深感人肺腑，也不过才是两年前的事。要说招惹，咱们谁也不欠谁！”

“你‌混账你‌！”

李靖梣听她跟自己翻旧账，而且翻得不得要领，气得嘶吼出声，“你‌明知道不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我没说你‌，我说得是事实。天下谁人不知皇太女对驸马情深义重，为了救夫甘愿舍弃储位。至今听来都感人肺腑。你‌大概在那个时候就谋划好了今日。我的出现，恰好成了你‌夺权路上的绊脚石，你‌大概应该很后悔再遇见我，不过你‌放心，咱们的拜堂不过是一场风吹即散的闹剧，你‌我的誓言也根本做不得数，你‌仍然可以问心无愧地当你‌的北疆儿媳，我在这里提前恭祝你‌们夫妻团圆！”

岑杙胸中的酸和怒横冲直撞，震出的话自带一种尖锐不饶人的刻薄。

“你‌……你……”

李靖梣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因‌激动而颤抖，又因‌极力想控制而微微扭曲。她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的千疮百孔，惊觉自己找回来的早已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花卿，而是一颗尖锐的会痛会叫的顽石，她无助地蹲了下来，掩着脸失声恸哭。

岑杙见她如期被话锋击穿，伤痕累累，刚刚获胜的快感消散一空，背着门扇发了好久的呆，猛然回过神来。便跪过去想要抱起她，结果换来激烈的抗拒：“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滚，马上滚！”

她也生了气，咬牙道:“好，滚就滚。”

东宫之行不欢而散，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岑府门前的巷道里，失落、愤懑还有点心虚的岑杙将一盏盏灯笼依次点亮，顾青在旁单手比划着关心道：“我看你‌从东宫回来就一直没什么精神？是衙门里的事太忙了吗？还是，有什么心事？”岑杙不想说话，就摇了摇头。顾青见状也不便再问。

今夜无风，也无月，巷子里一片沉寂，只有巷口传来过路的车马喧哗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岑杙心不在焉地点灯，手上的蜡仟儿突然一下灭了。岑杙对着空烛恍惚不已，回头想找顾青借个火，再次引燃，谁知火苗刚一对上，她的蜡仟也跟着灭了。这时额头上突然落下一滴冰凉，岑杙茫然地伸出手去，原来是下雨了。

顾青瞧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愈发担忧。却见岑杙脸色一变，突然飞快地往院子里跑。

老陈和小庄都出来帮忙收灯笼，岑杙一个人伸着长杆去钓树上的花灯，将它们挨个摘下来，送到旁边的回廊里。来来回回好几趟，自己衣服淋湿了也不在乎。

小庄叹道：“大人好像格外看重那些灯笼，跟养小鸡仔似的。”

他这比喻让老陈和顾青都笑了，小庄解释道：“真的，小园在家养小鸡仔的时候就是这样，下雨了那些粉啊面啊都摆在院子里她不收，就先把小鸡仔装进筐子里，最后弄得粉面都成浆糊了，娘亲骂了她好几次都不改。”

三人都被逗笑了。老陈小庄收完灯笼，没有别的事做，就回房安歇了。顾青又在回廊里陪了岑杙一会儿，见她神情落寞地坐在栏椅上，望着身边排成一排的花灯发怔。她想问又不敢问。

突然，大门被拍响了。两人同时扭头去看照壁方向，缺少光照的地方，此刻黑咕隆咚一片，给人格外阴森的感觉。顾青心里难免发怵。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岑杙已经提着一盏蒙了油脂的防水灯笼跳出了回廊，冒雨斜穿过院子往大门跑去。

雨这会子下得很大，虽然她用袖子遮着头，但大抵是没多少用的，顾青扭头四顾，终于找到了那把老陈留下来的雨伞，赶紧追了过去。只是转过假山照壁时，她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门外站着两道黑乎乎的影子，其中一道魁梧的身材，腰上挂着一把很长的剑。手习惯性地握在剑柄上，回头观察的动作机警又迅速，显然是常年守卫养成的习惯。顾青认出是一起结伴同行过的云种。那么他旁边的的那位应该就是……

岑杙把灯笼挑起来，照着来人的脸，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楚。早就预感敲门的会是她，如‌今真人就在眼前，反而好像隔了几重门，有种陌生的距离感了。

她想，大概是因为离开前两人吵了一架，吵得大家都有些生疏了。

李靖梣抬头直直盯着岑杙，目光中可见的哀怨与愤懑，像是余怒未消的样子，杵在门口动也不动。

岑杙早已被思而不得的心情折磨得肝肠寸断，一心要求和，便示好地把手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