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857)
“陛下虽然不在这儿住了,但是每天中午都会过来休息一会儿。”苏合交代道。
岑杙闻言心中酸楚,望向对面妆镜台,台上是一面很大的铜镜屏,两边一左一右各摆着一个三层妆奁,她平常用的香珠、发笄占了最不起眼的一层,其他的就像这无为宫的寝殿一样,都被李靖梣给物尽其用了。玲琅满目的凤钗、花簪、金步摇、银花钿、玉梳篦、玛瑙耳环,整齐地排满了妆盒,每一样都是精美绝伦,但岑杙以前很少见她真的戴出门,左不过就在铜镜前照一照,央着她来品评,出了这个门,就一概不认。多少辜负了这些珍品的价值。
岑杙拾起那莲花瓣式的玛瑙耳环,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由怔忡转为惊喜,继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是她有一次迫不及待亲吻她,看到这白里透粉的耳环挂在耳朵上娇俏可爱,就连同耳垂一起含住,贪魇不足地咂摸了很久。事后她说这耳环沾满了口水,不肯要了,就生气地给丢了。岑杙偷偷给捡回来,还藏到了抽屉最深处,每次都是这样,兜转一圈,就回到它原来的位置。她的言不由衷,就像这倒霉的玛瑙耳环一样可爱。岑杙思念这个感觉已经很久了。
回神后,她把耳环轻轻地放回原处,扭头看到床头几上放着那本她早已经熟读并折了很多角的养鹿书。蓝封上还压了一把折扇。岑杙打开折扇,正是夏天乘凉时最常用的那把,双鲤戏荷图,上面并无任何落尘。她轻轻摇动手腕试图回忆去年夏天沁着美人香的凉风,但无论扇动多少次,落入怀中的总是空寂。
念及此,她心中思念遽起,再难以抑制。噔噔噔的下楼来,正好碰到了匆匆赶来的云栽。不知为何,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
云栽憋了一肚子委屈,说话就有些不中听。
“怎么了?还不是你那个莫名奇妙死而复生的前妻闹的!现在人人都在背后议论陛下与逆贼胞妹争抢丈夫。陛下堂堂一国之君,什么时候受过这份冤屈侮辱,还不是拜你……你们所赐!”
岑杙听这话有些刺耳,面上火辣辣的,但她知道云栽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火,对李靖梣的担心压倒了一切。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方才在宴上,有人故意提起顾氏一案,说你前妻未死便又续娶,违背人伦纲常,事后又推卸责任,对前妻一点不念旧情,是忘恩负义,应该处以极刑。陛下身处那个位置,说什么都不对,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在臣子面前那样难堪。”
岑杙闻言立即往外走。她知道李靖梣一向心高气傲,这样的折辱别说是女皇,就算是寻常女子也不能忍受。
她到宴上时,宴席似乎已近尾声。教坊司的舞伎乐师正在退场,她看到南隅也在里面。看到她现身,脸色是惊诧和惶惑的,隐隐还带着一点担忧。不出意料,满场都是针刺一样的眼光,两侧列席上的众人,或意外或鄙夷地注视着她。也许在他们眼里,她的存在早已经成为女皇之耻。
岑杙耳根灼热,她有一瞬间的后悔,也许她不该来。倒不是惧怕流言蜚语,而是怕给李靖梣带来更难堪的处境。但是事到如今,没有别的退路了,她不能让李靖梣一个人面对这样尴尬的处境。
她捕捉到陛阶上怔住的人影,定了定心,走上前去,“陛下,臣来晚了,甘愿领罚。”
整个康德宫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姐姐,今个是我的生辰礼,您说过,这个生辰礼由我来做主的。”
李靖梣怔忡着,本能地应了一声“嗯”。李靖樨便即起身,“陛下既然许我做主,那就请陛下钦赐一件信物,也好作为凭证。”
“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越能代表陛下权威的物件越好了,”李靖樨笑容迷惑,在她身上扫了眼,“就陛下身上那把佩剑吧!”
“胡闹!”李靖梣不许,“刀剑无眼,岂是儿戏?”
李靖樨却央求道:“陛下先前有言,今个是臣妹的本命生辰,要什么都会给我?陛下金口玉言,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还是说……陛下心疼驸马,不愿我惩罚她?”
李靖梣被问着了,便把佩剑赏给了她,但是严令:“不准出鞘。”
李靖樨勾了勾唇角,“陛下到底心疼姐夫,臣妹遵旨就是了。”
说完便提着剑走到陛阶下,对着那跪地请罪之人,冷声道:“驸马,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