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893)
她的唇际飘出一抹淡漠的冷意和凉薄,旬又转为平静,“只是他的那些子嗣倒也无辜,无端被注入了不该有的野心,如果是上天非要借黛鲸之手清理门户,也算是他的报应。我是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同情和负疚的。”
岑杙晓得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巴不得那些人眼不见为净,这些年又从未放弃过寻找他们。权利的争夺固然有不近人情的一面,但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骨肉相残。当然,利欲熏心的人除外。
“当年母后为了保护我们兄妹三个,不得不与那邪魔委屈周旋。我还记得,母后临终前,让我和哥哥拉着黛鲸的手,对天盟誓说:‘玉鲲、绯鲤、黛鲸要永远在一起’,当时那邪魔就站在我们身后阴森森地注视着我们。我只要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觉得毛骨悚然。
母后为了保护我们,倾尽了她所有能倾尽的气力,她知道,如果邪魔一直占据父皇的身体,我们兄妹三个早晚会成为他的腹中食。唯有被他误会成自己血脉的黛鲸才有可能救我们。所以母后的话是说给我们听的,也是说给那邪魔听的。她希望邪魔能念在我们和黛鲸的兄妹之情,能够宽宥我们。
她让舅母家死守着这个秘密,不许向任何人透露,甚至连我们兄妹也不可以。一直到我追问之下,舅母才向我交代出这件事的来龙始末。舅母说虽然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听到母后说,若此事泄露,我们兄妹三个可能一个也活不成,便配合母后把渔阳县所有知情者全部封了口。”
“我承认,在得知黛鲸不是父皇血脉时,我心里恨死了他们。我恨不得将他们每一个人挫骨扬灰,给我父兄,母后报仇!我恨不得提剑冲上殿去,一剑刺穿那老贼的脖颈!但是黛鲸何辜?即便我把她送去了最不想去的西南联姻,她也一厢情愿地认为,我是爱她的,我这么做一定有我的苦衷……”
在她说出自己残忍卑鄙自私等语之前,岑杙先一步道:“过来。”没有得到回应,她便离开自己的藤椅,挤进了李靖梣那张藤椅所余不多的缝隙里,凭借自身的纤细愣是给自己争到了一席之地。
“……”
藤椅虽然很大,但两个人并坐,多少有些拥挤。加上李靖梣被骤然打断,显然有些不高兴,“你做什么?”
岑杙根本没打算和她并坐,等撤去李靖梣身上的画轴障碍后,便毫不迟疑地覆了上来,蛮不讲理道:“不许说自己不好。”
李靖梣扭头避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我本来就不好。”
“但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在黛鲸心里也是,在清浊心里也是,在臣民心里更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犯下错误,在我看来,你们姐妹两个,都是方法用过了头,其实心里一直都很在乎对方。闹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双方都有责任,都该各打五十大板。我现在特想看看李靖樨醒来的表情,闹了这么大乌龙,你说尴不尴尬吧!啊?尴不尴尬?我都想替你们的父皇母后教训你们。”
“……”
李靖梣扭回脸来,看她一脸灿笑,特别来气,“你下去。”
“不下,”反而抱得更紧了,撑起脸来,和她平视,目中有深情的东西在流动,笃定地说:“相信我,如果你们的母后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她的绯鲤和黛鲸能够和好,成为彼此最坚强的倚靠,就像当初承诺过的那样,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李靖梣定定地瞅着她,那些原本想掩藏的东西,此刻全都崩断,情绪一个不剩,全都涌了出来,埋进岑杙怀里痛哭不止,“这些年我都干了什么?为了一个邪魔,我伤害了自己唯一的妹妹!”
岑杙安静地搂着她,任她将憋在心中多年的懊悔、委屈、伤心,不顾形象,不计后果地倾倒出来。自己心中的酸涩也感同身受,痛了个畅快淋漓。
发泄之后,她的位置也从上面换到了下面,安静地搂着怀中已然脱力的人。
“你觉得她会醒来吗?”
“当然。”
“为什么?”
“嗯——也许是因为,每个人都要经历一段世间的黑暗,才能迎来自己的棹歌。她现在就在黑暗中,但她本身就是棹歌。”
虽然这话毫无逻辑,但女皇还是充满希望地笑了。
“话说回来,你母亲的那幅画为什么那么巧,正好有你们几个人的名字?凉月如眉也就罢了,为什么越中、镜中、兰溪也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