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枯瘦的手指抚着下巴上的胡须，矍铄的双眸望着虚空，像是在看什么人，又好像只是在思考，良久才道：“这个剧本曾经在我手里夭折，我想了很久，还是想把它拍出来。”

什么样的剧本能让杨老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明烛拿起那沓厚厚的A4纸，看着封面上的两个大字《扑火》——一个听上去似乎很悲壮的故事。

明烛翻开第一页。

“这个剧本，之前定的女主角是明烟。”杨帆沧桑的声音响起。

明烛指尖一顿，诧异地抬起头：“您是说，这部戏原本是让我母亲演的？”

“是啊。”老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淡去，声音深远悠长，缓缓诉说那个被埋藏的故事：“你母亲是我见过最有灵气的演员，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话剧演员，她那么耀眼，那么生动，像个舞台上的精灵。我签了她，让她做我电影的女主角。她的表现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电影才开拍，我就已经期待它票房大卖，期待她拿影后。”

“可是，她却让我很失望。”

听到这里，明烛心口一颤，似乎预感到接下来他要说什么。

杨帆眼珠缓慢移动，落在明烛脸上，像是要透过她去描摹那张熟悉的脸，声音沉重忧伤：“拍到一个月的时候，你母亲告诉我她不拍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怀孕了。后来她就消失了。我动用所有人脉，翻遍整个B市都没有找到她。”

果然。

薄薄的纸张被明烛紧紧攥在手里，她喉咙一哽，说：“老师……”

杨帆眼窝深陷，里面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难过，不甘，惋惜……可能是觉得不应该这样，他很快收敛了这些外露的情绪，拍拍她手背，释然地笑起来，说：“还好我遇到了你，这也许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回忆起当初和杨帆相识的场景，明烛垂下眼睫，默默不语。

受母亲影响，明烛大学念的是电影学院，后来才做了话剧演员，重重巧合让她遇到了杨帆，这位曾经也是母亲伯乐的天才导演。

“你和明烟一样，有灵气有韧性。”杨帆已经从那种惆怅的情绪中抽离，平静地分析：“其实《扑火》这部戏我早就想重拍，心里认定的女主角就是你，但是你太冷淡了，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你奋不顾身倾尽一切，这跟故事中的女主角是相悖的，我认为你之前还没有能力去诠释这个角色。”

明烛手里无意识地翻动剧本，虚心求教：“那老师您认为我现在有能力了吗？”

杨帆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说：“嗯，我现在能从你身上看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说的是奋不顾身倾尽一切吗？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改变怎么多。”杨帆饶有兴趣地审视她。

明烛沉吟片刻，扬唇一笑，说：“大概……是因为爱吧。”

杨帆好像明白了：“因为你那个小女朋友？”

“嗯。”她没有半点扭捏或羞赧，一脸坦荡和抑制不住的幸福。

杨帆朗声大笑：“什么时候带过来让我瞧瞧？”

明烛莞尔：“下次吧。”

……

听完了明烛母亲和杨帆导演之间的那些过往，喻婧沉默良久，说：“没想到杨老退出电影圈竟然是因为你母亲。”

明烛也是今天才知道真相，她不清楚杨帆对母亲是怎样复杂的一种感情，也不好奇，单从杨帆这些年对她的提点和栽培来看，这位老人是真的惜才。

杨帆是她的恩师，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剧本被明烛带回来了，她只看了故事梗概。杨帆对她很有信心，但明烛其实没多少把握，想到这是她母亲曾经演过的角色，她倍感压力。

“如果我砸了，以后真没脸去看她了。”明烛苦笑着说。

喻婧忙鼓励她：“不会的，我相信你！”

杨帆很早之前就在筹备了，所以《扑火》的开拍工作可以说是十分顺畅。电影一个月后开机。

分别前夜最后一次放纵，喻婧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好像天亮了，明烛在细细地吻她。

喻婧脑袋昏沉，清醒时忙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哑哑的：“要走了吗？”

“嗯，再不走要赶不上飞机了。”明烛眼中隐约有不舍。

喻婧瞌睡醒了一半，挣扎着爬起来，说：“我送你。”

她们到了机场，剧组其他人也已经到了。

广播提醒登机，分别之际，喻婧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你好好拍，有空我会去探班的。”

人来人往间明烛不顾旁人侧目，拉下口罩，在贵宾通道入口，抱住她深情拥吻。

这一幕毫不意外被路人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