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间房屋,已经荒废许久,周边的并无邻近之人,甚少有人经过。然而今日却有所不同，一只纤细苍白的手轻轻推开了灰尘遍布的木门，此处便多了一个瘦削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袭黑色长裙,白发披散着,有些无力地撑着门槛，都无法在意那上面肮脏之处了。

女人带着面具,此时垂头轻轻喘.息了几下,苍白的唇瓣微张，等她终于撑着站直了些准备踏进去时，却又猛然愣在了原地，握在门把上的指尖陡然捏紧泛白。

这间废弃的房屋中多了一道火红的身影，像是阴暗荒芜之处照进的一缕光，耀眼得不似人间物，照得人眼眶酸痛。

女人愣怔了片刻，随后抿了抿唇角垂下了眸子，微微偏开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面前多了一个人影，有人抬起指尖想要摘下她脸上覆着的面具。

“……不要！”

她猛然后退一步,第一次如此剧烈地拒绝了面前这人的请求。

“为何骗我？”

洛妘初指尖一顿，眉间微蹙起来，却也未逼迫她，自己放下了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人，半晌后冷淡地启唇问道。

为何骗我？

为何不乖？

为什么不按照我制定的剧本走下去。

妘初的掌控欲很强，她极其、非常厌恶有事情脱离她的控制，就如现在的祝念云。

这种脱离了掌控的感觉让她非常烦躁恼火，可是洛妘初还是按捺下了心底不明的怒气，微微眯了眯眸子，平静地与面前的女人说道：“回来，我娶你。”

祝念云此次任务确实已经完成了，之所以会传回她战死的消息，那也是面对突然的敌手，一时措不及防罢了，三个渡劫期，便是洛妘初也未曾预料。

然而，祝念云的表现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个一直期盼着与她结契的女人此时竟偏过了头，无声地拒绝了她。

“……我的脸……毁了，修为散了，时日不多，便不打扰尊上了。”

祝念云抬手，轻抚面具的边缘，陡然开口回答道，语气平淡，却带着散之不去的苦涩。

什么？

便是洛妘初也为之一愣，看着她如今不过多时就瘦削得看似只剩骨架的身躯，黑裙穿着却显空荡。

“可……这不是你所想所愿的吗？”

洛妘初蹙眉，有些无法理解她的选择。

一个人对于自己的执着追求难道不是费劲手段也要去得到吗？

她既然已经答应了祝念云会与她结契，那就不会反悔。如今祝念云这是……不信她？

面前的女人静静地听完了她的话，陡然轻笑了声，声音中带上了些许悲凉。

“妘儿……”

祝念云松开了握得泛白的指尖，却被喉咙中的痛痒之意给打断了，垂头抿唇轻咳了两下，她才沙哑了嗓音继续淡淡问着。

“……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你的谁呢？”

“……我们又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她有些无力地捂住了腹部，唇瓣微颤。

“自然是……”

洛妘初眉间微压，反条件地就要开口了，说一半却是止住了。

随后，她顿了下，说完了这句话。

“……情人。”

这是正道魔道都为她们定性的话，如今洛妘初照抄过来了，又不知为何的有些苍白起来。

或许正是太过苍白无力了，所以面前的女人才会浅浅地笑了下无声地否认了她的话。

“我命不久矣了，就这样吧……若有下辈子……”

祝念云声音渐低，顿住了，轻轻笑了下，撑着门槛想要转身离去了。

哪有什么下辈子呀，冉竹已死，傀儡换魂之术，她是被施术者，处于底态，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又渐渐收到了天道察觉排斥。但凡体内生机散去，她也不过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又怎么会有下一世呢？

她与洛妘初，终是无法走至一起。

哪个女子愿意在心上人面前露出自己丑陋至极的面目呢？

若是有，那也不包括祝念云。

她其实很清楚她与洛妘初的关系。

是她自己一念偏执、自欺欺人而已，而洛妘初看她也许不过是一场交易对象或是玩物罢了。

洛妘初用身子和情感紧紧绑住了她，从头至尾也只想借助她之力去铲除敌对。甚至于……她的妘儿眼中倒映出的根本就不是她。

是冉竹，那个已经死去的冉竹。

就这样吧，脸已经毁了，修为没有了，不过几年她也会如凡人一般白发苍苍、衰老垂死，与其那时看见洛妘初眼中出现嫌恶之色，不如她自己走，好歹还留着最后一点儿可怜又可悲的自尊。

她不愿在心爱之人的眼睛里瞧见那样的色彩。

“祝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