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遍地是马甲(190)
苦禅的声音渐渐弱了,眼皮轻缓地耷拉在一起,握着傅沛白的手彻底松了开来,方才亢奋的神情变得平和,整个人散去最后一丝生气,阖然长逝在了冰冷的地上。
“法师?”
傅沛白睁大了眸子,喉咙发紧,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跪在地上,面上有些惘然,整个人怔怔的,嘴里呢喃着:“我就是那个人......”
悲痛与复杂的心绪交叠着,她隐隐约约猜到了苦禅未说完的话,对方刻意带她去难民巷看到民生艰苦,同她揭露这混乱的世道,法师似乎一直在祈盼能有一个仁义之辈挺身而出,来终结这个乱世。
可是为什么是我?
傅沛白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与自我怀疑中,她盯着苦禅逝去的安详面容,轻轻地问:“法师,为什么是我?”
室内一片沉默,她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沉闷有力的心跳声。
第84章 变故生
一炷香过后,傅沛白站起身来,她腿下一麻,差点跌倒,还好及时扶住榻边才站稳。
推开门后,门外的弟子各个神情肃穆,注视着她。
她喉头滑动了一下,轻轻地吐出一句,“法师圆寂了。”
瞬间门外众僧人跪倒一片,他们磕过头后盘腿而坐,开始念诵经文。
傅沛白越过众人,朝着闻声而来的陆清婉她们走去。
“怎么了,阿沛,我方才只说有刺客,你受伤没?”陆清婉焦急地打量着她。
傅沛白摇摇头,神情颓靡,“没有,刺客是冲苦禅法师来的,法师受刺身亡,方丈是自然圆寂。”
“怎会如此!”陆清婉不小心惊呼出声,她连忙捂嘴,避免打扰那边正在诵经的僧人。
她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苦禅法师的武功在中原数一数二,能伤他的人少之又少,可知刺客何许人也?”
傅沛白摇摇头,“不知,法师亦不愿告诉我,她让我不要去寻仇。”
“此事非同小可,且有蹊跷,我马上飞书传给爹爹,让他定夺此事。”陆清婉神色严肃,那股子跋扈的小姐模样烟消云散,此时瞧着成熟又理智,说罢便折回房中去写信了。
“小女子不通江湖世事,现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先行告退了。”桑韵诗说罢也转身离去。
傅沛白盯着剩下的十七,眼神仿佛在问,你怎么不走。
“傅公子,逝者已矣,节哀。”
傅沛白眼帘半阖,面对着今夜唯一一个安慰她的人,鼻腔开始泛酸,虽然她与方丈法师只短短相识几个时辰,但可眼下为他们的逝去感到悲痛却是真真切切的。
许是天上要下雨了,此时刮起了呼啸的夜风。
她的衣袍被吹得翻飞作响,声音夹杂在狂风和诵经声中,显得轻飘飘的,“能陪我走走吗?”
声音很小,但十七还是听到了,她轻声道:“好。”
她们向着庙外走去,一路无言,直至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凉亭,傅沛白才停下脚步。
她负手而立,目光飘渺地看着山下热闹繁华的城池,虽已过子时,但城内还是一片灯火通明,俨然一副奢靡富贵的不夜城之景。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那颗鼓动不安的心渐渐沉缓下来,可身体却倍感疲累,惯常挺拔的脊背都佝偻了几分,原本朝气蓬蓬的颀长身影,显得有些沧桑。
十七盯着傅沛白轮廓分明的侧脸,轻声问:“苦禅法师同你说什么了?”
傅沛白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十七姑娘,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两人目光相接,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十七缓缓开口:“虽然我同傅公子相识不久,但通过平日的相处能感觉出来你是一个温柔敦厚,性情坚韧,心怀大义之人。”
傅沛白苦笑着摇摇头,“我哪有你说的这般好,我不过是胆怯懦弱的一介俗人罢了,于感情上我是这样,于苍生苦难前我也是这样,在勇敢之前,我永远都会下意识的退却一步。”
“没有人出生便无畏无惧。”
傅沛白知道十七是在宽慰自己,可现在她陷入了一种对自我厌弃怀疑的情绪中。
“苦禅法师同我说过,我眼下救得了一人,救得了百人,但救不了普天之下千千万万还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我同他说尽力为之,无愧于心即可,其实,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十分心虚,我知道,其实是有愧的啊......”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转身面向十七,嘴角下拉着,神情无助迷茫,“我心有愧啊,十七,你能明白吗?
看见倪芷和她娘亲那般凄惨,我却只能给她们一点银子,甚至无法对抗官府去安顿她们,更加无法解救天下这般数不清的“倪芷”,也无法避免下一个死于乱世纷争的怀柳村,我看着这些,明明应该做点什么,我可以做点什么,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