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嫌你不成?快过来。”
池蘅喜欢她言语间的亲昵,笑嘻嘻地踩着雪袜在她对面坐定。
两盏香茶,一副棋盘,黑白子不遗余力厮杀,气氛渐渐变得热烈而紧张。
上次在小香山池蘅好不容易赢她一局,这次又全都输回去。
感受到她明显的进益,小将军容色收敛,捏着棋子半晌没落下。
棋场如战场,人在战场,一举一动关乎生死。
战场无父子,战场也无未婚妻。
怕她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清和费却十二分心力摁灭她打赢擂台的骄傲。
心神损耗,白子“吧嗒”落下,她端过茶盏轻抿一口,好整以暇地欣赏小将军犯难拧眉的神情。
“这可怎么行?”池蘅大呼棘手:“姐姐这一招,真是把我逼到死路去了。”
“阿池,还有的学呢。”
风雪遮人烟,从【绣春院】走出来,池蘅整个人气息沉敛不少。
年少本就容易骄傲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是发光点,但这样的发光点,阿池可以有,不能多。
女扮男装,欺君之罪,每一步都走在刀尖,需知骄兵必败。
清和希望她脚下的路能走得稳当,没有那些骄纵大意引起的坎坷波澜。
“劳婉婉费心了。”
池蘅笑着抬起头,光芒内敛,带着超出这个年纪的聪明警觉。
“走罢。”
刚出【绣春院】,沈清宴踩着一地碎雪走来:“阿姐,池哥哥,开饭了。”
举凡商定结亲的两家,订婚宴前,按照大运朝有史以来的规矩,无论平民百姓还是权贵功勋,都要择日吃顿热锅菜。
热锅菜,说简单点便是炭火下悬两口大铁锅,一口烫菜蔬,一口煮肉片,热辣辣的,哪怕再不能食辣的都要给面子尝两口。
相聚一桌,吃出一身汗来,又或辣出一身汗来,热热闹闹吃过同一锅热菜,寓意同气连枝,姻亲之家不分你我。
而将要订婚的新人共用一锅,新人用的这一锅,口味也有讲究,人与人不同,有爱吃咸的,有爱吃淡的,有无辣不欢,也有丁点辣子沾不得的。
大厨做之前问过这锅菜照着谁的口味做,池夫人一语拍板:当然是照着未来儿媳的口味!
此举赢来沈大将军不动声色的赞同。
未婚二人,不等步入喜堂,光是这锅菜的口味,就要吃出礼让、包容。
彼此包容,才能吃得下一锅菜,睡得了一张床。
处处都是老一辈人的经验和讲究。
当然这传统沿袭下来也有因吃不到一块儿闹得婚约不成的事例,但这更显得这锅菜的重要。
未来姑爷上门吃的这顿热锅菜,是两家对彼此的考验。
会不会疼人,一顿饭就能看出来。
池蘅偏偏是那个入了冬无辣不欢的。
清汤寡水的一锅菜,白雾冒着,依着座次她坐在未婚妻对面。
另一桌,是沈老夫人、沈大将军夫妇、沈清宴,还有池大将军夫妇、池二公子池艾。
两家围坐,热气蒸腾。
谢折枝不愿与池夫人同坐一席往同一口锅吃菜,池夫人是盛京出名的‘嫁得好’,两人各为两府主母,孰优孰劣,一眼可观分明。
池衍待其夫人重逾性命,昔年尚是太子的陛下偶然一次对未出嫁的女子评头论足,年轻气盛的池公子差点和储君干起仗来。
君臣半个月没说话,后来还是不得不仰仗好友的太子殿下向那女子亲自赔礼,此事才算消停。
那女子,便是如今坐在她对面的池夫人。
谢折枝平生嫉妒两人,一为嫡姐谢折眉,二为隔壁池夫人。
要她和不喜欢的人吃一锅里捞出来的菜,无异于让耗子精给沈清和养的那只猫喊娘。
简单吃过几口,被辣子呛得喉咙疼,她藉机告退,惹来沈老夫人一道白眼。
姻亲之家吃的头一回热锅菜,讲究不多,就两个字:温馨。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束缚,吃的就是一个开心。
两家人吃吃喝喝,余光不时留意另一桌的子女。
池蘅就着清汤寡水吃得喜上眉梢,看起来毫不拘束:“姐姐,要不要喝盏酒?”
果酒共有两盏,乃助兴之用。
清和敛袖:“好,我敬阿池。”
池蘅赶忙端起酒盏:“敬姐姐,愿姐姐福寿安康,心想事成。”
果酒饮罢,两人互为对方夹菜,分明年少,处起来倒有几分新婚燕尔的甜蜜熟稔。
池夫人心底啧啧称奇,道了声了不得。
是清和了不得还是她家宝贝女儿了不得,这个不得而知。
“还吃得惯吗?本不用迁就我的口味,照你自己喜欢的来就好。”
“这是哪里话?姐姐喜欢的,我也喜欢,况且提前适应适应也无妨,总归日后是要在一块儿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