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她稳住心神,忽觉齿寒:“你想做什孝子,谁来成全我做什好女儿?”
丢下这句话,沈清和在琴瑟搀扶下头也不回地往祠堂走。
黑沉沉的大门开启,长明灯灯火通明,沈家列祖列宗岿然不动立成一排排,清和在最熟悉的左下角找到她的阿娘。
阿娘的灵位,是新的。
她的心一寸寸冷下来,跪在蒲团将全新的灵位抱在怀,一时间恨意入骨。
祠堂乃肃穆庄严之地,柳琴柳瑟守在门口脸皮绷着,紧随而来的沈清宴只敢跪得远远地,代母谢罪。
谢折眉的灵位是沈延恩用上好花梨木所做,上面一笔一划都是他亲笔所刻,自摆进祠堂那一日起,每日擦拭,从不染尘,没道理忽然换新。
谢折枝做了何事惹得沈延恩大发雷霆休妻,简直不言而喻。
清和将阿娘的灵位毕恭毕敬放回原位,跪坐半刻钟,喧嚣的杀意勉强压制住,这才起身。
从阴冷的祠堂走出来,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沈清和轻掸衣袖,接过柳琴递来的暖手炉,看也没看跪在脚边的清宴,移步走开。
“阿姐!”
沈清宴快走几步哭着一头磕在地上,磕得额头出血,挡在长姐面前:“求求阿姐……”
“你放肆!”
齿缝里蹦出的三字是沈清和对这什便宜弟弟仅有的人情。
若他非谢折枝之子,哪怕是远房表亲,或许他们还能做一对互相友爱的姐弟。
可世事弄人,她与清宴命里做不成没有芥蒂的亲人,正如谢折枝恨谢折眉,恨到哪怕她死了,也会嫉妒地拿她的灵位出气。
正如沈清和厌恶谢折枝,恨乌及乌,她能忍住不对沈清宴出手,已经是看在他是沈家子嗣的份上。
沈清宴不想没有家,沈清和更不会放任生母被欺辱至此。
姐弟僵持,沈清和双目闭合,再睁开,满目无情:“滚开,公来惹我。”
她抚摸袖内暗藏的小型机关兽,顾不得回房沐浴,一身寒气地走向正堂。
老夫人的宝贝金孙磕头磕得满脸血,沈延恩回府,恰好听到亲娘恶声恶气数落他的女儿,他僵在那,风雪吹皱大将军的眼波。
听着一句句刺痛人心的咒骂降临在女儿头上,他心生恍惚。
犹记得多年前阿眉嫁进府来,也曾有一次被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那次他心疼地和娘翻了脸,母子情分从那日起渐渐消磨。
待骂够了,老夫人喝茶的功夫,沈延恩主意已定——谢折枝,他非休不可!
沈大将军冒着风雪迈进正堂,被老夫人荼毒甚久的耳朵终于得到解脱,沈清和懒得做样子,神情恹恹:“敢问爹爹,这府里还有我和娘的容身之地吗?”
沈延恩喉咙晦涩,他一向知道女儿聪明,当即道:“这永远是你的家。”
他已经失去爱妻,不能再没有女儿。
沈清和下颌轻抬,不错眼盯着她的生父。
在她冷淡注视下,沈延恩不顾老夫人反对,不顾沈清宴哀呼,丢下早就写好的休书:“婉婉,你过来。”
前堂混乱,沈延恩带着女儿来到僻静的祠堂,再次回到这地方,清和跪坐蒲团,盯着灵位“沈氏折眉”的字样,百思不得其解:“阿娘何故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沈延恩心神大震,七尺男儿面如土灰。
沈清和多年的怨怼倒空在他面前,笑容凉薄,字字如刀:“我不关心你和谢折枝的纠葛,你也没要和我解释为何会惊扰阿娘灵位,你对妻不忠在先,父亲这一职责都没尽好,为人儿子也甚是失败。
“在外爹爹是守护疆土受人敬重的镇国大将军,可你至亲至爱皆已辜负……
“我幼时不得你宠,身中寒毒从没指望你救,是师父看在阿娘的面子为我续命,你知道寒毒发作起来有多疼?哪怕服下【龙炎丹】,寒气刺骨也疼得恨不能将牙齿咬碎。
“阿娘是中毒而死,原本她还可以多活一段时日,可惜为生下我,元气损耗过度,你迁怒我多年不是没道理。
“我不是正儿八经的好女儿,学医学毒,学机关暗器,十六岁抛却声名门人私奔,爱慕的人还是……”
脑海闪过池蘅的影,她咽下那句“女儿身”,轻笑:“总归仗着你的愧疚和迟来的良心发现无往不利,手段不是很光彩。
“我怀疑谢折枝害了阿娘,想过有朝一日将证据摆在面前将你看。担心打草惊蛇放过后面更厉害的大鱼,所以迟迟没动手。可我出门才多久?
“她生前你没护好她,她死了你还没护好她。夫君夫君,夫字天出头,是我想错了,我不要你为她出头了。我自己来。”
她郁火攻心,起身之时身子踉跄,避开沈延恩搀扶,蹙眉轻咳着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