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橘黄色。”
“为何要橘黄色的?”
“因为橘黄色的暖和。”
“好。会有的,小姐睡醒就有猫儿了。”
清和冲她笑。
她听话地闭上眼,哪怕冷也不想蜷缩着身子,她尽量躺得平整,满脑子想着暖和的猫儿,晕晕沉沉睡下。
不敢扰了她,李樱轻手轻脚出门,用热水泡过手掌,回房坐在床前继续守着。
清和睡不安稳,梦里像被丢在冰天雪地的地方,她忍着不吭声,不晓得乳娘轻叹着拿掌心暖她冰块似的小脚。
李樱从没见过这么懂事坚韧的小孩。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姐生在大将军府怎么都不能说是穷人,可和隔壁家的孩子相比,她确确实实是正儿八经的‘穷人’。
在爱里穷乏的人。
想想小姐这两年大病小病不断,几次险些活不成,再想想故去的夫人,李樱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李樱人如其名本是如樱花一样绚烂的女子,此刻看着窝在被衾的小孩,像是预测到她往后多年要受的那些苦。
她掖好被角,尽职尽责守着,不敢懈怠。
一觉睡醒,清和看到乳娘怀里熟睡的橘黄小猫,惊喜道:“它能暖着我吗?”
“能!”
猫儿被调.教好,李樱才肯放心让她搂着睡。
一只猫儿罢了,清和却像得了顶好的宝贝,高兴了半个月。
每每李樱拿这事来取笑她,她都腼腆地笑笑,清澈的眼睛满是这个年纪纯粹的天真。
但她在绣春院的日子还是太枯燥了。
和绣春院比起来,隔壁真是热闹。
春去冬来,橘黄小猫长成能吃能睡肥嘟嘟的大胖猫,猫大了,夜里总被冻醒,冻醒的次数终于吸收教训不肯被主人搂在怀里。
实在是她怀里太凉,凉到猫儿都受不了。
清和心软地放它到脚边睡。
活生生的肥猫比汤婆子好使,睡觉呼噜噜的,还催眠。
这一年清和三岁。
生辰日,她的胖橘不见了。
她怀疑橘猫爬高跑到隔壁去,央了乳娘派人去找,没找着。
一个时辰后,姨母,照样也是她的继母,亲自踏足绣春院。
清晨还活蹦乱跳的橘猫被剥了皮,成为冬日里铺在椅子的一张毛垫。
当家主母的谢折枝笑里藏刀地把毛垫送到亲外甥女面前,也不怕吓到她,或许正是为了吓吓她。
“小畜生乱跑乱抓,伤了人就糟了,娘帮你管教它。你喜欢它,以后每日都能带在身边,多好。”
杵在几步外的李樱人微言轻说不上话,有再多的愤懑也得往肚子里咽。
她得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才能帮先夫人照看可怜的女儿。
不能得罪继夫人,得罪了她,她没好果子吃,小姐也没好果子吃。
小姐生母早丧,没娘疼没爹爱,老夫人对这亲生的孙女不亲厚,时常待以冷眼。
偌大的将军府谁也指望不上,李樱忍气吞声,担心小姐说错话刚要抢着开口应承下继夫人的‘美意’,清和裹着白裘,泪珠在眼眶打转:“多谢姨母。”
一句“姨母”,谢折枝变了脸色。
她不将李樱这个下人放在眼里,走近了低声道:“要喊娘,听到没?”
“姨母。”
小孩子强起来不说理,清和抱着她的‘胖橘’,直直看向谢折枝——她的姨母,她生母的亲妹妹,这个害死了她胖橘的坏人!逼着她不得不道谢的恶人!
人在屋檐下,这道理乳娘和她讲过,她记得。
她有太多厌恶的情绪堆在心口,偏偏孩子的眼睛清亮纯净不惹尘垢,看得谢折枝陡然生出几分心虚。
这对眉眼,生得太像她‘红颜薄命’的嫡姐了。
谢折枝在小孩子身上没讨了好,走得心不甘情不愿。
她走后,清和咬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李樱搂着她:“不怕,不怕小姐,乳娘再给你寻只更漂亮的猫儿。”
“我不要。”
她一字一句道:“长大之前,我都不要猫儿了。”
“……”
这孩子聪明地过分,敏感地过分,害得李樱担心了好多天。
“乳娘。”
李樱坐在圆凳为她缝制新衣,闻声抬头:“怎么了小姐?”
清和眼神担忧:“你会像胖橘一样吗?”
她话音刚落,李樱被针尖扎了手,细小的血珠从指腹滚出来,她顾不得收拾,伸手捞了她家小姐到身边:“不会。”
她郑重道:“乳娘会陪你好久,陪婉婉找到那个愿意拿命护着你的人。”
“拿命护着我?”清和认真道:“像阿娘那样吗?”
李樱笑了笑,摸她脑袋:“对,也不对,不过肯拿命护着婉婉的人,肯定天生有一副侠义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