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227)

作者:诗人达达 阅读记录

她一路沉声不语,累了就靠在山石树边,亦或寻个溪边坐着,不睡,也不动。累的极了迷糊的睡过去,却又总过不多久便从梦中惊醒,之后满头大汗,再不能寐。魏阙便也就这样一路跟着,一句话不说,却又似是许多话想说。可他终究没说,只是寸步不离的守着。

行过两日,过大泽,只在燕林之中停了半个时辰,发着呆,红着眼眶,便又上马疾驰,再过一日,过了朔与灵术,又有六日,穿戈壁过山谷,复行四日,终究看见了姚余镇的轮廓。

沈羽面色灰败,眼窝凹陷,行至姚余祖庙之时,几乎已没了力气翻身下马,却又被祖庙周遭身着缟素白衣的侍卫拦了。姚余侍卫从未见过狼首,自然更不知沈羽是何面貌模样,只觉得是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当下便拦了。口中厉声大喝,手上操戈而立。

魏阙正欲亮明身份,却惊见沈羽手中长剑出鞘,直直的抵在了那为首的侍卫脖颈上,目露寒光声如冰雪,只道了一句:“退开。”

沈羽素来行事稳重,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儿说过这样的话?她面容冰冷,长剑寒光凛冽,那声音凉的惊得一众兵士险些将手里的兵器都丢了,更觉来者不善,呼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

魏阙急忙下马从怀中摸出统兵令牌,大喝说道:“大胆!此为狼首沈公!瞎了你们的眼,竟如此不敬!”

那侍卫凑近了看,果见魏阙手中正是赤甲军皇城值守的统兵令牌,愣了愣,又看了看沈羽,脸上满是疑惑之色,沈羽却依旧铁青着一张脸不着一字。魏阙低声只道:“姚余祖庙,不可乱入。”言语间,后退一步双手一拜,朗声说道:“臣,请狼首令。”

沈羽收了长剑,从怀中摸出狼首令,交给魏阙,魏阙将那令牌在众人面前一晃,一众侍卫当下恍然,纷纷跪身磕头,口中高呼:“见过狼首!狼首恕罪!”

沈羽却在此时已然慢着步子一步步的走入祖庙之中,将这一众声音抛掷身后。

魏阙在后急急跟上,他一路上只觉沈羽是因太过悲伤而一路沉默,如今看着沈羽的样子,总觉得他似乎更加不对劲。他随着沈羽绕过正厅,行过小路,眼神不住的往沈羽面上看,沈羽却仍旧面色沉静,竟连那悲伤都淡了许多。魏阙心中疑惑,更加担忧,这一路都在脑海中徘徊的事儿复又浮现出来,深思细想,慢了步子。一路侍卫见者行拜,从者躬身,引着二人到了庙后祖陵。

此时快到黄昏,日头西陲,越往里走,越显苍凉。步子也越是慢。

行至一方园子,松柏苍翠,花朵芬芳。侍从不敢再走,只是轻声道了句:“狼首,将军,此处,便是公主安寝之地。小人,这就告退了。”

沈羽身子微微颤了颤,矗立原地久久不动。魏阙挥了挥手,遣走那引路侍从,沈羽却哑声,终于说出一句话:“魏将也将我送到了,眼下,可回去了。”

魏阙一愣,咬了咬牙,叹声只道:“少公,少公此时方获大胜,如此闯入,若让吾王知晓,怕招惹麻烦。臣在此等候,少公祭奠之后,便随我返回吧。”

“回?”沈羽微微侧目,竟是一笑:“回哪里?”说着,轻轻摇头:“我哪里也不回,此处,我来了,就不会走。”

魏阙被沈羽说的语塞,心头一沉,总觉沈羽有什么事做了决定,而这决定让他颇觉惊慌,他张了张嘴,复又说道:“少公,公主一直以少公为傲,她若在天有灵,定不愿少公……”

“魏将。”沈羽叹道:“羽一路冲杀,历行艰难,只是为了圆我父志收复四泽。如今四泽祥安,羽,也算了却了这一番重任。眼下,我再无什么宏图大志,更不论加官进爵世袭罔替。我知魏将为羽思虑,但羽已无牵挂。洛儿生时,羽不能相伴左右。洛儿去后,羽,不应再辜负了她。”说着,抬手将那狼首令放在魏阙手中,轻轻拍了拍:“魏将拿了我的狼首令,可回禀新王,此后,再无狼首,亦无泽阳沈羽。”言罢,竟对着魏阙深深一拜,便即抬步往园中而去。

魏阙目光一晃面上大惊,却不知沈羽这最后一句话究竟何意,又觉自己方才心中猜测怕要是真的,可此后再无狼首也无沈羽,那可怎么行?他怔愣片刻,心里更是纠结,匆匆抬步跟上,走入园中,行不几步,便见墓碑陵椁,想及这棺椁之中,并无桑洛,而眼下桑洛却不知在昆边过的如何,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沈羽瞧见墓碑上字迹之时,木然的目光忽变的柔和,她一路行来,竟不知自己为何要来,却依着心中执念,一定要来。

可她如今来了,瞧见了,却依旧不想相信这墓中之人,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桑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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