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414)

作者:诗人达达 阅读记录

当日穆及桅直言媚姬已有身孕,而那日在临城城头,桑洛当着诸公只道这事儿不过是媚姬用来迷惑伏亦的幌子。或许从那时起,桑洛心中早有打算。

是一个怎样的打算?

国祭之后,桑洛已是新王。回返皇城,大典之后,更要受万民叩拜诸公臣服。媚姬腹中孩子,是伏亦血脉,若是儿郎,日后,就该承继王位。势必要威胁桑洛王权。可沈羽却不信桑洛会将媚姬赶尽杀绝,若真如此,更不须让蓝盛前去,经久不归,但她每每想及临城之中那些辰月鬼使的尸身,又觉得……犹疑不定。

但不论是杀是留,桑洛都从未对自己提起此事。

这一路走来,桑洛有太多的事儿不曾对自己说。她将所有的事压在了心里,如同以往那般,将自己护在身后。桑洛聪慧过人,运筹帷幄,有纵横阖闾之能,可这纵横天下的王霸之气中,蕴藏着多少杀机,要掺杂进去多少人的鲜血,沈羽知道,明白,这本不该是桑洛应该去面对的事,也不该将所有的事儿一力担起。

然事已至此,她二人,皆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沈羽满身湿透,大雨噼啪的打了满身满面,几乎让人瞧不清前面的路。

她是泽阳族人,亦是沙场之中冲锋在前的将军。她是女子,可气概英勇绝不输这国中任何男儿。她心中亦有报国之情,有杀敌之勇,她可为了桑洛,去官卸甲守在三道门中,自然更可为了桑洛,抛却一己私情,面对所有危机。

她心中反复的想着,与哥余阖一路无话。却又因着想的太细而险些忘了路。及至风华殿外,还闷着头往前走。哥余阖眼疾手快的将她胳膊一拉,带着她隐在角落之中,正见一队皇城卫巡守而过。那金甲摩擦发出的声音在雨中显得闷了一些,而沈羽绝不该听不到。

哥余阖低叹:“你心神恍惚,确定要进去?”

沈羽定了定神,将面上雨水擦了擦,笑道:“多谢兄长。不然,我就要被擒了。”

“你可知道她居所何处?”哥余阖甩了甩头,眼神凌厉地盯着风华殿的外墙,“这里面侍从众多,若不知道,怕就麻烦些。”他说着,却又顿了顿,兀自言道:“哦,我却忘了,我们的沈小少公与女帝关系亲密,自然知道。”

沈羽抬头看了看:“内中巡守的皇城卫交替繁密,寻不到空子。你我纵起轻功,从上头过去,眼下雨势又大,闷雷声声,他们该是听不到。”

“从房顶上过去,倒也像我的路子。”哥余阖扯起嘴角笑道:“只是可怜了你,分明可以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被人迎进去,如今为了见心上人,要与我这浪荡子一般,走一走歪门邪道。”

沈羽苦笑,低声喃喃自语:“这般事儿,做了也不是头一遭了。”

哥余阖挑了挑眉,还未及问,沈羽却率先跳到高墙一侧,纵身而上。

沈羽知道桑洛素来不喜人围着,是以她的居所内中并无侍卫,二人只需绕过殿中她居所之处外围的皇城卫,入了内院之中,便可畅行无阻。然二人在这深夜雨中寻到她殿中居所,绕过持戈挺立的皇城卫纵入内中,却依旧未能进去。

门外果然唯有疏儿一人在台阶下的院子中,静静地守着,来来回回的撑着伞在四周看看。黑暗之中,也唯有这一处,窗子内忽晃着柔和的灯烛之光。

有人捷足先登,率先而来。

沈羽皱了皱眉,心中隐约腾起一股怪异之感。身边的哥余阖却低声淡笑:“我猜,定是国巫那老头子。”他说着,站直了身子,“这样也好,你也进去,咱们面对面的,在你疼昏过去之前,先把想说的想问的都说个明白。”说着便要走,却被沈羽一拉,站定步子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她。但见沈羽低着头,道了一句:“先别进去。”

哥余阖怪道:“怎的?你不会现下就不舒服了吧?”

沈羽确觉得心口隐隐微痛,却又摇头,低声言道:“我想,先听听国巫说些什么。”

哥余阖沉吟片刻:“你之所言所行,让我心中觉得,你对女帝,并不全信。”他说着一笑:“你如此做,怕是女帝知道了,要伤心了。”

沈羽沉默不语,带着哥余阖绕到侧边窗下,靠在墙边,重重的呼了口气。哥余阖抬起湿漉漉的手,将那窗子小心翼翼地戳破了一个小洞,前倾着身子往里面瞧了瞧,喉咙之中哼哼两声,极低的声音道了一句:“果然是这老头子。”

沈羽从未偷听过谁与别人说话,更况眼下在房中的,是桑洛。她蹙着眉,身子紧紧地贴在冰凉的墙上,只觉得一颗心跳的极快。她并未听清哥余阖那极低的话语为何,只是觉得胸口的疼痛愈发强烈。却在此时,听得房中桑洛极压抑的一声闷吼:“你在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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