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60)

作者:诗人达达 阅读记录

“我确实说过,要替父兄与死去的族人报仇,杀尽哥余叛徒。”沈羽长声一叹:“可我如今知道哥余之叛,源于哥余野,我已将哥余野杀了,哥余阖帮了咱们,救下王子亦,归还朔城,这仇,也不该记在旁人的身上了。”

“吾王的心思难猜,”穆及桅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但你便是猜准了,也要记住一事,”他神色肃穆的看着沈羽:“这乱世中人,最怕的就是妇人之仁。今日,你觉得那哥余野是坏人,明日,哥余阖或许也会变作坏人。”

“朔城一战,若是依着穆公……”沈羽为难地看着穆及桅:“会如何?”

“依着我,”穆及桅冷声一哼:“那些哥余人,怕就要死伤大半了。”言罢,又笑:“可是觉得我太过冷血无情?”他说着,瞧着沈羽的神色便知自己说准了她的心思,又道:“若是你父尚在,他也会同意。你凭着本事夺了狼首,靠着运气打了这以少胜多的一战。可以后的数十年中,运气只能少之又少。烽火黄沙,若没有杀伐决断的狠劲,那些数不胜数的背叛与陷阱想要倾覆一国,也在瞬息之间。”

“以后数十年,”沈羽悠悠说道:“我却没有想的那样久远,现下我所思所想,只是想着能夺回四泽与东余土地,”她说着,面上一乐:“忧患于我心太久,恐早生华发。只盼着这时间,可不要十数年那样久。”

“在我瞧起来,”穆及桅拿了腰间酒壶,悠然的喝着酒,脸上却晃过一丝忧虑:“在公,你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若能统领五军,假以时日,十年间,必成大器。”他却又叹气:“可在私,如今你尚年少,军中将士瞧不出什么,可时间越久,麻烦恐就越多。自朔城回来,吾王恩旨,对你赏赐有嘉,还请你金玉阁夜宴,这几日,王子卓总找些借口送来宝剑强弓,可几日前王子亦来此与咱们饮酒之时,言语间可总是显露出对你的佩服,这俩人收你为己所用之心显而易见。以后的路,你不能往左,又不能偏右,你可能走下去?”

沈羽叹道:“穆公所言,我亦有同感。可事已至此,只能谨慎小心,不能行差踏错。”

“还有一事,”穆及桅眼光闪了闪,紧握着手中的酒壶:“王子亦那日来,特地说了那果酒是从他王妹桑洛处拿来的,每每说起公主,他那眼光,总往你脸上瞧。如今吾王已然确定你的忠心,接下来,他会如何赏赐你的忠心,你可想过?”

沈羽心头一跳,穆及桅所言一针见血,确实说到了她眼下燃眉之急,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她……”只说一字,便又叹气摇头:“我实在不知可怎么办。我们没见过几面,实不知她心中怎的……”

穆及桅哈哈一笑:“你眉目清秀又是少年英雄,斥勃鲁上你救了她,朔城一战你又救回王子亦,加之如今她的父王可重用你,公主已经十七岁,这样的事儿,实属正常不过。”

沈羽愁眉深锁,连连叹气,唯有公主一事,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决断。

穆及桅沉思片刻,在昏暗的烛光中眯起眼睛看向沈羽:“尚有一人,或可助你。”

沈羽神色一凛,急忙问道:“谁?”

穆及桅伸出手指,在水杯里沾了点水,在那矮桌上慢悠悠的写起了字。

沈羽前倾着身子仔细观瞧,之间那水渍赫然成了一个名字。

陆离。

沈羽心中一沉,顺而明了了穆及桅的意思,她的眉心皱的更紧,不断摇头:“不可,这样的大事……不可……”

穆及桅舒了一口气,起身喝酒,拍了拍沈羽肩膀:“只是一计,少公可审时度势,你若总是想着顾忌旁人,陷自己于危困之中,还谈什么夺回四泽,夺回东余?”说着,又停了停,看着桌上那慢慢消失的名字:“我想,陆将也会同意的。”言罢,又道:“时候太晚了,少公,快些回去休息吧。”

临出帐篷,穆及桅却没来由的又叹了一句:“风越来越大了,冬天要来喽。”

可沈羽却在帐帘掀起的时候觉得一股冷风吹进来,竟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她出生在温暖湿润的地方,生活在四泽之中。西余的冬天,她从未经历过。西余的冬天来得早,去的晚,滴水成冰。

可她心中也觉得冷。她未经历过的,又岂止是这西余的冬天呢?

她把那地图又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却终究没有了心思,无法平心静气的想事情,吹熄了灯火,出了帐篷。

风卷黄沙,扑面而来。她解下缰绳,牵着那有些焦躁的马儿走了许久,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往狼绝殿而去。

骑在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伸到颈间摸了摸,自从那日梦醒之后,她便把桑洛送给她的平安扣戴在身上,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该把这烫手的平安扣放在何处才算稳当,想来想去只有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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