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676)

作者:诗人达达 阅读记录

“可若有的选,我宁愿她不要这英雄二字。”陆离沉着目光,悠悠说道:“离儿自小与姐姐一起长大,她长我三岁,事事都教我,事事都让着我。那些年,我们读书,弹琴,带着我们在这广大的泽阳林中骑马打猎,欢声笑语,犹在耳畔。她从小习武,剑法甚至比阿泽兄长都要好,她的琴弹得极好,喜素净又不喜热闹,每逢年节总是早早回房,在庭院廊下,对月抚琴,那一袭白衣长裙,月华流泻,相得益彰,我以为,我们会这样过着悠闲快乐的日子,一生终老。”她低眉苦笑:“龙泽一役,这过往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沈公与阿泽兄长故去,泽阳一族几近全灭,唯有零散部署随行西迁,自那时起,我便再也未见过羽姐姐穿过女子的衣裳,也鲜少见她笑过。后来,父亲战死,在这世上,我二人再无旁的亲人了。”

陆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了眼眶,却隐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我以为,这些年战事平定,一国安稳,她随公主去往皇城,总算能过些开心的日子了,如此,便是我孤身一人,知道她安稳快乐,也总是能撑得下去的。”

“离儿,恨她吗?”哥余阖沉声问道:“若不是吾王让她送剑南岳,今日之事,或许不会发生。”

“恨?”陆离淡淡开口,微微摇头:“不,我从未恨过谁。这些年,征战沙场也好,陪伴吾王也罢,都是羽姐姐她自己的选择,我不该恨谁,也没有资格恨谁。若真要说道恨,便恨我自己罢,恨我自己帮不上她们的忙,恨我自己不如她们坚强,恨我自己,太过没用……”她顿了顿,抿了抿嘴,片刻才轻声说道:“我知吾王心中悲伤至极,才至云鬓双白,可我尚且能在此伤怀,她却仍要顾着一国安危,殚精竭虑。逝者已矣,活下来的人,若是连缅怀故人都不能,又能比死人好到哪里去呢?我知吾王这些年走的如何艰辛,亦知舒余一国是怎样从战乱的泥泞之中走到如今的安稳日子,她一人扛起了太多的责任,这天下,没有一人应该恨她。”

哥余阖面色凝肃,却又是微微一笑:“你们泽阳中人,怎的都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陆离淡笑:“父亲曾与我说,他为我取名‘离’之一字,是想让我看淡这人间离别,看淡离别,把该记住的人和事放在心里,才不会因着悲伤而忘了自己该做什么。我一直都学不会这看淡二字,但泽阳之义,不可改。我虽归返无忧,但我仍是泽阳族人,陆离此生,都是泽阳族人。”她说着,对着墓碑郑重一拜,转过身子对着哥余阖,又对哥余阖一拜,哥余阖愣了愣,将她扶起,眼中尽是不解之色,陆离只道:“我知羽姐姐这一路走来,哥余兄长也帮了她许多,哥余泽阳这一番情意,日后,离儿定图报答。”

哥余阖怔愣许久,轻轻摇头:“我从未见过离儿这样的姑娘,若陆昭与沈羽地下有知,应也感怀安慰。”

“两月之期快到,明日,我便带无忧族人,与兄长同往及城去。”陆离又对着哥余阖微微一拜,转身离去。

细雪簌簌,哥余阖独自站在墓碑前,看着陆离远去的背影,只觉她孤单苍凉。他转身到廊下拎了酒壶走回来,也不顾地面湿凉,坐在墓碑前,仰头喝下一口酒,抹了抹嘴,又将酒洒在地上,抬眼看着墓碑上的字,吐了一口酒气:“阴阳两隔,我也不知在此处说话,你能不能听的到。”他说着,自嘲一笑,盘起腿来,双手搭在膝盖上:“你知我这个人,生平最是瞧不起你们这种迂腐脑袋,总是说些什么为了舒余一国可披肝沥胆马革裹尸的大话,其实马革裹尸有什么好?”他摇着头抬手指了指墓碑:“你瞧瞧你,如今长眠地下,除却落得个清闲,还留下了许多伤心的人,有什么好?想及过往我曾与你说,我心中爱慕桑洛,若你身死,我正好迎难而上占了你的位置,”他说着,哈哈一笑,面上却多了许多的忧伤之色:“而今,你真的死了。是瞧着我这些年为你们赴汤蹈火太过辛苦,特地送我一份大礼?这大礼,我可真是无福消受。沈羽啊沈羽,你就是太过固执,固执的让人生气,固执的让人讨厌,固执的让人觉得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你。”

哥余阖拿起酒壶,又灌了两口酒下去,咂咂嘴不住摇头:“过往你男装着甲,总把你当做兄弟,细细琢磨,你哪里是兄弟,常日里唤我兄长,本就算是我的妹子,如今想来,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为你做的不多。可我冥冥之中总有感觉,总觉得你还活着,若你还活着,就快些回来,你身边这一二个姑娘,桑洛也好,陆离也罢,一个比一个厉害,你兄长我,真是难以招架。你若是回不来了,好歹拖个梦给她们,劝解劝解,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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