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宁果微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边，专注（很可能是不得不假装专注）地听着他们俩说话，程桉很有快感。于是变得又放松又兴奋。

程桉和杜恒的话题，从行业趋势到公司发展，从正在谈判中的购买合同到未来长远可能的深度合作，从设备的某一个参数，到同行朋友的近况和曾经的趣事，无所不及。他们俩在艰涩严肃和轻松闲适的话题之间无缝切换组合，旁若无人。

程桉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专业严谨和风趣诙谐的分寸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她跟杜恒用默契的配合把宁果微关在了门外，她感到宁果微正站在外面眼巴巴地看着那扇门。

这个想象出来的场景很解气。

跟上次陈光浩的培训一样，宁果微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其实是在自取其辱。

要说宁果微全程被关在门外也不准确，中间杜恒还不失机制地挖苦了一番宁果微，也可以说是嘲弄了一番普里默。

杜恒在某一个话题过程中，忽然延伸向宁果微，“宁总，我听过一个传闻，很想知道真伪。不晓得能不能冒昧一问？”

“请问。”宁果微淡然地回答，没有任何迟疑。看起来她还真的没有走神，是在专注地倾听她们俩聊天。

“我听说的啊，普里默有一个竞争原则，如果竞争不过这个对手，那就买下它！哈，可有这样一条准则？”

宁果微挑了挑眉，迎视着杜恒不予置评。

“听说很多年前，普里默的新材料业务部门三下五除二地把多年对手A公司就给买下了。A公司的骨干员工集体辞职，合力组建了个C公司。而你们普里默经过三五年折腾，把A公司的业务折腾得差不多完蛋后，普里默把这个业务部门又给卖了，而且是卖给了欣欣向荣的C公司。又是几年过去了，最近听说，普里默又想收购C公司了？” 杜恒哈哈地笑起来。

宁果微等杜恒的笑声停止，才开始回答，“前半段是历史，最后这段是传言。我可以证实那段历史，却无法证实这段传闻。这个故事在旁人听来是个笑话，但是对于A公司、C公司以及普里默公司置身其中的人来说，都笑不出来。”

宁果微顿了一下，接着说，“事实上，我们都不是这些资本游戏的玩家，我们只是战场上的士兵。我们的职责不是评论这些战争，而是打赢眼前的一场场战斗。”

杜恒在宁果微的脸上逗留了几秒钟，收起嘻嘻哈哈的腔调，“我们与DK合作很多年，这是一家了不起的公司。我希望未来与普里默还能维持这种良好的关系。说真心话，我不希望A公司C公司的事情发生在DK身上。我们这个行业更加需要稳定性。我们不可能随便改变供应商。”

“一定的。杜总请放心。我觉得，普里默不是为了消灭对手才买下DK，这是普里默的战略新方向。”

杜恒与宁果微的对话仅限于这么一小段。

程桉和宁果微离开时，杜恒把她们送到停车场。杜恒没再与宁果微有目光相交，只简单地握手告别。

程桉与宁果微开车回公司，车里很安静。

程桉看着窗外想心思，宁果微在开车。谁都不开口讲话。

所谓的心思，其实就是程桉一直在琢磨车里的这种安静。她坐进车的时候，以为宁果微一定会说点什么。人在被冷落之后，一定会另辟战场以发泄心中愤懑。

所以程桉坐进车时，先发制人地微皱起眉头，抿紧嘴唇，摆出沉默是金的姿态。

结果自己的先发制人战术显然多余可笑。宁果微什么话都没有说。

开始的5分钟，程桉在等待宁果微发问，空等。

然后的10分钟，程桉在琢磨宁果微的策略，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宁果微被挫折感击败了。

再然后，程桉释然，她开始享受这场安静。

她感谢杜恒的诚心诚意和机智得体，客户对程桉的信任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这是她真正打赢的第一场战斗。她重拾信心。或许确实值得坚持战斗下去。

战斗这个词对程桉来说很陌生。这个是刚才宁果微用到的词汇。但是，她程桉要跟谁战斗？是跟宁果微还是跟普里默战斗？

童鸣飞最近有点神秘，她已经两次拒绝宁果微去她的住处。这是从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童鸣飞不仅推拒了见面，而且跟宁果微发了脾气，这更意外了。

童鸣飞说很忙，说要去开会。

宁果微对于被拒不太高兴，也不好说什么，便笑着问，“哟，要开会啦？”她没有恶意，却语带讥讽，因为觉得童鸣飞的理由找得牵强。

童鸣飞就发火了，“我开会很可笑吗？只有你们成功人士才要开会。你眼中我就不配有正经事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