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293)

女王后裔,守谜人和那个女儿,她们陆陆续续听庄申讲过。庄申这人平时话不多,别人问她,她答得仔细认真,也只限于别人的问题,要她自己讲,她不知该讲什么。讲着讲着就讲到她的心上人和女儿,把心上人夸得跟菩萨一样,那女儿更是菩萨身边的小龙女。

听说小龙女般的小女孩被叛徒劫持,与庄申相熟的白默和白含不禁为她担心。白自在坐在白默的身前,努力把海塞姆的话和记忆里的母女相对应。

白自在问白默,“小女孩被白真如带走了?谁死了?是她的母亲吗?”

白默解释后,小女孩捏紧拳头,垂下头。

女国人自幼信佛,长到五岁,已会背好些经文,白自在的母亲白莫如从小教她与人为善。她脾气倔,又调皮,白莫如没少用背诵经文惩罚她。

白自在想不明白,一千一万个想不明白,菩萨总说要行善积德,善有善缘,恶有恶因。为何她的母亲一生行善却死于非命。为何杀人者可以横行无忌,四处行凶,大家都拿她没有办法。

天道何其不公。

海塞姆见诸人杀气腾腾到默然不语,猜想白真如应当做了什么。联想到不久之前他们从休息一晚的地方出发,前进了一段后白真如堪堪想起昨天把人困了,走之前忘记把人放出来。她还一脸为难地想请他们慢慢走,等她一等,她只去放人,速去速回。当时海塞姆没有深想,这会儿倒是觉出味来。

她是去放人,还是去杀人?

昨天那些人自称是女国后人,守在此地为观察王城内外的情况。她们驻守的地方是前哨,既然能成为前哨,一定有别的族人在。眼前这群女人,应当和她们一样。

轻甲纵马,英姿飒飒,但是有一种天真的土气,由内而外。

有个好听的词叫质朴。

这种神情海塞姆常在两种人脸上见到,一是常年生活在闭塞村子里的农人,一是自小出生在米国大农村,未经世事的年轻人。这群女人倒不像是没读过书的。

像是不知道双方处在对峙中,海塞姆问:“请问几位姑娘,刚才一骑当先,纵马而去的可是叫作庄申?”

提到庄申,穿着寻常衣服的两个女人动了一动,一个女人身前和她低语的小孩子也动了。

海塞姆说:“庄申是我挚友,几天前,白真如说她发现前往女国的路,自己先进女国探路。我们在卫城苦寻,没找到她的人,这才启程出发。实不相瞒,这一路,我们都在找她。请问姑娘,是她找到你们的吗?”

又是白真如干的好事。白默大声说:“才不是这样。她被白真如打晕,丢进河里,是我发现她把她捞上来的,要不是阿含救她,她早被白真如害死了。”

海塞姆方知庄申有此等奇遇,连声道谢,由衷为她能活着回来感到高兴。

“统领大人回来了。”

“庄申也在。她前面的是谁?”

“咦……”

“该不会是新女王吧?”

“怎是如此一个弱女子。”

回程时,庄申和白道真没有策马疾行,白慈软弱得靠在庄申身前,或细语,或抽泣,或咒骂。

白道真听得肉麻,头皮一炸。纵有漫天神佛,没人会料想到,新女王的性子会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自上古以来,不知有过多少任女王。有史记载的女王多见:“善骑射”、“阅千卷”、“性沉静”、“美姿容”、“柔顺恭孝”、“颇仁爱”……这些词与新女王丝毫搭不上边。

白慈不知白道真的腹诽。她这一日,所受刺激太多太大。

追白真如不过凭借肾上腺素,回神之后,整个人跟虚脱似的,双腿酸痛无力。

幸而庄申平安归来,她终于有人可以依靠,不必继续硬撑。自庄申失踪,她一夜一夜难以成眠。眼底一片青色,曾经明媚诱惑的眼睛里装满哀戚与愤怒。不管是女儿被抢还是白嬷嬷的身后事,终于有人能和她有商有量。

至于多出来的那个白道真,白慈不在乎女王之位,也不会在乎她的想法。

在人前站定,庄申先行下马,半抱着把白慈扶下来。

一见到白净识毫无生气的脸,白慈的眼泪倏然而下,她扑倒在白净识的尸体上,旁若无人放声哭泣。

这是她前半生里唯一的亲人,是她不靠谱的父母,荒谬的身世里唯一仅存的温情。

没有白净识就没有现在的她。

她不是没有和白净识闹过脾气,也不是没有怨过她:海塞姆、庄申、白芷、女国此行,白真如……她们有太多太多的分歧不合。

她想过白净识老了之后脾气一定很坏,甚至会有阿尔茨海默病。白净识要是真老年痴呆,她就找看护帮忙,不送她去养老院或是别的地方。她会善待她,照顾她,像小时候白净识待她的一样。但是她从没想过白净识会离开她,以如此突然,如此凄然,如此惨烈的方式彻底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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