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320)

白芷小喝一口,润润嘴唇。

庄申心念一动,扯住要说话的白慈。她不傻,白真如针对白慈的嫌弃很明显,一千一万个看不惯瞧不上,想来是延续对女王的态度,恨乌及乌。

对自己,一开始有点轻视,当时没往那方向想,一时没有察觉,现在想想,眼角眉梢尽是嘲弄。反倒是她走主角运没死成后,让白真如有一点转变,起码现在看自己不像是看个傻子,像是看有希望的傻子。

庄申一筹莫展,从上来到现在,一直听白真如发表演说,像是憋了几百年,遇到听众一吐为快。他们是来找女儿,报国仇家恨的,不是来交朋友听人吹牛皮发牢骚的。

这个丧心病狂的自恋狂魔!

别看庄申一脸沉着,好似胸有成竹,其实她脑海白茫茫一片,抓不住一点零星碎片的主意。

计划?没有的。

亲女落在神经病手上,又被喂了慢//性//毒//药,投鼠忌器。她真的很想问白慈,问海塞姆,问白道真,甚至问白真如本人,到底怎么解决。要杀要剐给个准信,虚无缥缈说那许多废话,搞得人心惶惶。

但是她不能问。

白慈有恨,心里比她更乱,指着她安慰。况且就算白慈有主意,也不能说。她说什么在白真如看来都是屁,统统行不通。

白道真利益相关,对自己有期待,她已经打定主意作为从属,让庄申做主。不管有没有主意,庄申都得当作有。否则天晓得这群女国人会不会把白芷当作炮灰就那么牺牲掉。她们想要白真如的命,白慈也要,但是白慈不会以牺牲小芷作为代价。

白芷是白慈和她的心肝宝贝,和那群女国人到底隔得远。私下里,公允地说,庄申喜欢白道真,但是人心隔肚皮,哪怕白道真和白仙蕙再恭敬,再谦卑,她都不敢尽信。扯什么女王不女王,后代不后代的,有白真如这个前车之鉴,她能信什么信仰,什么王权?

比起女国人,庄申反而相信海塞姆多一些,但是他立场尴尬,不好多言。

在场的人深谙谈判原则,谁也不肯率先开口讲条件。有条件才好讨价还价,但是很明显,庄申甚至觉得白真如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要什么,想怎么样。

六百年过去了,王城已废,女王已死,没有目睹整个过程,自恋如白真如必然不快,就像精心筹备一场大戏,临到开演,倾盆大雨,将她的心血一举冲毁。

是啊,从和额什丁和卓达成一致,引来帖木儿汗大军,白真如已立于不败之地。如今双方两败俱伤,只有她勉强可算胜利。

但,这是她想要的胜利吗?

白真如毫无快感。

总不能把女王救活再杀一遍。

解封全城?之后呢?让过去重现,双方拼死,破坏女王血祭的心血?让那个愚蠢的女王死不瞑目?

不,不一样了。

一旦她这么做,主动权就不在她的身上。她们不会坐以待毙,庄申、白慈和多余的女国人有各种办法进行破坏,更不要说帖木儿汗在她们手上。他不会继续这场必输的战争。他们不会叫她痛快。

曾经精心谋划的一切,如今却失去了应有的乐趣。

人算不如天算?

白真如望向卢舍那佛像,佛眼低垂,俯瞰人世,千年如一日带着悲悯与温柔,双唇微启,似是随时会说:回头是岸。

回不去了,也出不去了。

曾经的曾经,白真如渴望生作农家女,可以无忧无虑地干活吃饭,无需多作思考,无需为国人的生存繁衍担忧。这话告诉别人,别人会笑她,事实上,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一位母亲是大将军,一位母亲是大司徒,别人一定以为她自小锦衣玉食,幸福快乐。

她确实拥有许多: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更早启蒙,更早习武,还有难得一见的两位娘亲。

母亲们素来严厉,最温和的一次,是带她见白梵。她们指着白梵说:这是你一生要效忠的人,你要帮她,敬她,奉她为主。

凭什么!

她渴望有一对好母亲,能关心她超过关心女王和女国。她渴望走出佛的视线,渴望走出樊笼,渴望离开这个一成不变,让她窒息的地方。

可卢舍那佛从未回应她的祈求。

直到那天晚上,白净识把煮熟的食物给她,与她谈起故国,谈起守谜人尴尬的身份,谈起她的阿慈。白净识嘴上说着白慈的任性,嘴角是笑着的,有一种白真如从未体会过的宠溺。她突然有种冲动,想拜服在卢舍那佛脚下,凝望他慈悲的双目,少年时无数个日夜,只有佛像予她温情。

冲动不过一瞬,回过神来,她拔出弯刀细细擦拭,弯刀才是她的伙伴,才是她唯一需要拥抱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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