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咖啡(7)

作者:白·子 阅读记录

我大笑,真心实意称赞,“手艺不错!”

“是吧是吧,”她开始得意了,“我认识一个专业做玻璃工艺品的朋友,很厉害的,请他帮忙做的。”

“那我不是要把它收藏起来?万一放在那里又被哪个冒失鬼打烂了怎么办?”我开始感到苦恼了。

“你那天可不是这样说的!”她愤愤不平地瞪着我,下一秒就站起来跑到之前摆那套杯子的架子前,“放在高一点的地方就好啦。”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把一个手冲壶拿下来,指着空出来的格子,“这里,怎么样?”

我不说话,示意她把东西拿过去摆上,她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兴高采烈地拿过去摆上了。她踮着脚尖,一边调整着烤杯的角度,一边头也不回地问,“这样可以吗?”

“嗯嗯可以了。”

她退开几步,左右欣赏了一下,“怎么样?好看吗?”

“唔……”她的眼睛又开始冒星星了,“赏心悦目。”我说。

她于是心满意足地笑了。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呢?

我走过去,把她刚刚拿下来的那个手冲壶随便找个位置放了,“所以你喝过爱尔兰咖啡了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没有诶……”好像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一样。

“那你想不想试试?”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想都没想就回答,“想!”又似乎觉得一个字不足以表达她的诚意,便拖长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想——!”

“那就试试吧。”

“真的吗?你要煮吗?!”

“不过不是现在,”我感觉她要开心到跳舞了,连忙开口打击她的积极性,“我们还差一瓶上等的爱尔兰威士忌。”

她夸张地松了一口气,豪气万千,“我去弄一瓶!”

我被她那股突如其来的江湖气息弄得哭笑不得,“这个就不用简女侠操心了,我来搞定,你等着喝就是了。”

“哈哈,好。”她被“女侠”两个字逗乐了,不再纠结酒的问题,却又突然想起她那可怜的欧培拉,指着蛋糕盒一脸惨兮兮地问,“那它怎么办?”

我耸耸肩,坦然地表达了我的爱莫能助。

她于是化悲为愤,“我走了!”走过去一把抓起装蛋糕的袋子,边走边煞有介事地念叨:“一个不懂甜品的咖啡师绝对不是一个好店长!”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转过身若无其事地问我,“所以你喜欢什么蛋糕?”

“唔……”我用力思考片刻,不太确定地回答:“原味芝士?”

她挑挑眉,一副懂了的样子,转身走了。

我在原地愣了几秒,所以她只是来给我送东西?

不禁抬眼去看那套爱尔兰,想起上次她打碎了原来那个要赔给我的时候,我说那不是第一个被打碎的。

我没有说谎,也不是开玩笑,更久之前,也有人打碎过一个。

第4章

那时候“书写咖啡”还是个普通的咖啡店,有单品,有花式咖啡,也有不含咖啡的饮品,还有甜品,摆了一些书供客人消磨时光——硬要说跟别的咖啡店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书多了一点而已。

没错,就是卖“吉拉图”的那个时候。

我自己是个很爱吃雪糕的人,所以雪糕柜里寥寥几个都是我喜欢的口味,记得特别清楚:蓝莓酸奶、芒果和提拉米苏,还有两个草莓味和香草味是为客人选的。

有一次下雨天,阴沉沉的,路上行人稀疏,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深秋了,有点凉意,我趴在曾经那台半自动的意式咖啡机上取暖,无聊地透过玻璃门看着外面的世界。

有人撑着伞匆匆忙忙地走过,应该是赶地铁,沿着路一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左拐就到了。有人没有带伞,把包包往头上一顶,倏地跑过去了,只看到一个狼狈的身影。

雨突然间大了起来,雨滴跌落在世间万物的怀里,像一支由无数种乐器自由组成的乐队,敲打出不成调的混响,隔着一道门传到我耳朵里,就只剩下模糊的嘈杂了,倒像是我躲在门外偷听了一场演奏一样。

这时候有一位年轻的妈妈牵着她的小男孩,在我的门外停下脚步,借我的屋檐避雨。她蹲下来,摸了摸男孩沾湿的头发,抽出几张纸巾帮他擦拭雨水,从头发到脸颊,到脖子,到一双小手,擦得非常仔细,擦完,还揉搓了一会男孩的手臂,怕他冻着一样。

小男孩很乖,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等她弄完了,才转过身好奇地往我的门里张望,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门的雪糕柜,然后就挪不开眼睛了。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子,凭着一个生意人的直觉,准备迎接客人了。

果然,经过一番无声的交流——主要是我听不到,年轻的妈妈牵着小男孩的手,推开了我的玻璃门。我已经想不起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是久经清冷突然有生意上门的欣喜,还是好不容易可以偷懒又被搅黄了的怨闷,已经无从追究了,只是后来每每想起,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那阵依然细密轻巧的风铃轻轻撩拨,提醒我,就是那一刻,我那如杂草丛生的荒地般的人生,落了一粒花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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