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晓得，那堂上的人是不会介意他在她面前喝什么酒的。

灵位前面有一幅画像，是好多年前他自己画的，只是他不及姐姐的手艺，看起来与记忆里那人差了不少样子。

李阿婆其实不算特殊，天底下，还有千千万万像她这样心善的老人家，只是......她却是唯一一个对段城伸出手的人。

滴水恩德，以涌泉报之。

本应如此。

只是人世间少不了生离死别，世事寻常，惆怅的总是留下来的人。

“城公子，城公子......”外面传来阵阵呼喊声。段城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后面来了两个人，一高个子敲了一记那矮个子的额头：“别咋咋呼呼的。”

那矮个子捂着头，哦哦了两声，似乎有些委屈，待看见不远处的段城，眼里又是一亮，立马跑上前去。

李府的人都对段城有一种不一般的崇拜之情。这两人衣着甚好，想来不是府里的下人。

“何事？”

“少......”那矮个子又被敲了一记，眼里的泪花都要出来了，瞪向那高个子，高个子接过话：“楚姑娘请您去潇湘阁一趟。”

“姐姐？”段城愣了下，又问道：“可有说是何事？”

矮个子摇摇头：“没说的，但是看楚姑娘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段城皱眉。

他将身后的门关了，向两人点了点头，便出了宗祠。

后面那矮个子看着段城走出去：“城公子在这里干什么呀？”那高个子似乎比他年岁大，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道：“拜祭故人。”

“故人？”

“是，故人。”

——

段城走得有些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潇湘阁，问了丫鬟，上了阁楼，楚南竹坐在一把琴面前，背影清瘦又笔直。，像风中的竹。

“姐姐，怎么了？”段城问。

楚南竹缓缓转过头，看着他，道：“阿城，找不到了。”

“找不到？什么找不到？”段城有些疑惑。

“锦遥的......魂魄。”

段城一怔，他又接着问：“可有......可有用溯魂之术？”

溯魂之术，乃是用来寻找已故之人亡灵的方位，现在被楚南竹用来寻找宋锦遥的残魂，取那人身上体肤一件东西，再用灵符与水化之，施以此术，便能寻到方位。

楚南竹摇头：“我用了，用了好多次，可都毫无作用，起先我以为是灵符的问题，可检查了好几次，却都是一样的结果。”

“会不会是水？”

楚南竹摇头：“不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不是术法的问题。”

“不是术法的问题，那就是......”段城止言。

是锦遥最后那缕魂魄出了问题，也许......有人将它藏了起来，也许......有东西已然将它彻底融为一体，也许......那一缕魂魄已经被摧毁了，也许......

这里有无限种可能，段城不敢再想。

每一种可能都对应着同一个结果，残魂归不了位，宋锦遥最后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很多年前，段城自己寻找锦遥魂魄的时候，没有她的体肤之物，也学不得这溯魂之法，于是便只能自己慢慢找。

前前后后找了将近两百年，才将那一魂一魄聚来，汇入手中的锦袋，只是他那时没想到，它们会自动汇聚。

于是，遥之，变成了清月轩的宋锦遥。

楚南竹坐在凳子上面一语不发，她眼神聚焦在木琴上面的一点，失了神一般。段城也有些沉默，这可怎么办？

过了会儿，楚南竹抬头：“你当初，是如何找到那残魂的？”

段城顿了下，然后道：“就是......一直找，也不晓得该去哪里，就只能每个地方都碰碰运气。”

但是后来发现，她的魂魄似乎会无意识回到那些她去过的，熟悉的地方，那一魂一魄，都是在锦遥以前出现过的地方找到的。

楚南竹抬眼看他，段城道：“姐姐，要是术法不管用了，咱们再去去以前锦遥去过的地方，总能找到的。”

“而且，魂魄越齐，就越不容易散魂，如今，她只剩一魂，想来，一时半会儿，锦遥不会出事的。”

楚南竹揉了下眉心：“我担心的，其实不只是这个......”

她担心的，乃是人。

人心之间总隔着些东西，叫人看不清他人真实的面目，有时候，这会产生一种虚幻的美丽，让人憧憬，让人向往。但也有时候，也会产生一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东西。

——

宋锦遥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李景。

李家在历城里面势力很大，消息探寻来源也广阔，才不到一天，便已经寻到了那千棠

草的消息。

千棠草乃是一红色花蕊，蓝色花瓣的树生植物，它长在树的枝干上面，朝生暮死，一摘下来便会迅速枯萎，只有用正确手法采集，不伤到根部，才能作为药材用，而且，必须用金丝木做的盒子装，才能保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