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惑主(144)

那个时候,也有人一把将她扯到了身后,替她向客人赔罪——

那人说,“她醉了,我来代她献舞。”

五年过去,她又一次看见了同似的光景,那时候的硫潋没有看她,或许那时候硫潋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如今硫潋将她扯到身后,她依旧护着她,可眼中却是怒色——对着凉环的恼怒。

中央的舞姬闻言停下了舞步,有些迟疑道,“硫潋姐,你穿着这身要如何献舞?”

硫潋不语,倏地,她抬手扯下头上的发绳,三千鸦发顷刻间如瀑而泄。

没有琳琅满目的发饰,她用头发做了最天然的饰,

她身上是条紫黑的二破裙,中规中矩毫不起眼,根本不像舞裙那般绚烂鲜艳;她于是弯腰利落地撕开了二破裙的侧口,一声布帛撕裂后,露出一侧光裸的左腿。

没有水袖华服,她的身体本就是最美的舞衣。

这片厅室里此时脱下衣衫的人不在少数,可没有一个像硫潋一样,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撕碎自己的裙子。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既不妩媚妖艳,也不巧笑谄媚,不卑不亢得像是喝了口水般平静。

她脱掉了鞋子,赤着脚上前,途中抄起了客人身旁的一把伞来。江南夏季多雨,出门总是要备一把伞,那是把真正遮雨的伞,又大又沉,枯黄的油纸伞面上没有一丝花纹。

灰扑扑的衣衫,一头披发,一把老旧的油纸伞。她就这样站到了众人中央,黑眸朝凉环橫去了一眼。

凉环愣怔着,跌坐在了洒了酒水的地上,那触感正如硫潋此时的眼神——坚实、微凉。

偌大的隔间内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舞姬,一双双视线汇集了硫潋身上,乐师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配什么样的乐,于是过了一会儿,只有琵琶试探着响了两声。

那两声方起便立即被盖过,是开伞的声音。

油纸伞在一瞬间忽地撑开,偌大的伞面挡住了女子的上身,看不见脸,半藏了人,只有一双腿还露在外。

碎了一条边的纱裙稍晃了晃,外层的黑纱荡起了微弱的涟漪,像是微风拂过,吹开了地上层层叠叠的尘埃,露出了石板上相旋的凰凤。

她赤着脚将左腿抬起,贴近耳鬓,朝着覆海指去。

没有了鞋子,那只腿从上到下浑然如玉,灯光煌煌,腿上的肌肤被涂上了昏黄的润光,没有瑕疵,修长而笔直。

金瓜钺斧朝天镫,她用了何等庄严的姿态。

这动作慢得像是旭日东升,使所有人的视线都追着缓缓上移,在这一刻,在这个西厅里,她切切实实的成了朝阳,成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期。

足尖一点一点地举过头顶,在伞外划出了完整的半圆,直到同最上方的伞骨相平行。

她停下了。四周极静,可闻呼吸。

琵琶不减,玉笛忽然起调,在一个刹那间女子收腿转身,及膝的长发同伞一起相圜,伞面撤开,猛地抛洒出一片饱满的墨色,嚣张得占据了所有视线所及。

这不像是跳舞,倒像是行刺,蛰伏的长剑霍然破开了屏风上的花鸟鱼虫,露出了骇人的凶光。

这把突然刺出的利剑在措不及防之下刺中了所有看客的心神,它来势汹汹,毫无征兆,以至于有人指尖一抖,摔落了酒盏——

仓的一声,被鼓声压了下去。这里容不得除了舞乐以外的声音放肆。

伞与裙与华发共舞,筝与笛与鼓齐奏。

门外响着隐隐约约的嬉笑声,眼外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七十七圈点地连转,由东到西,每转一圈乐声都更加急促,每转一圈都动得愈加快速。

她卷着乐声、卷着众人的眼神呼吸,卷着太多的东西,可跳得轻巧如燕,肆无忌惮。

没有舞裙、没有妆容,可原来单是一侧裸露的腿,竟能流泻出如此妖娆的神韵。那张并不美艳的脸上甚至连笑容都无,女子漆黑的瞳孔里存不住任何光景,只有她自己。

在无视一切的淡漠之下,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了惊人的冷艳。

裙起裙落之间,烛光贪婪地探入其中舔.舐,半裸的左腿由此染上了情.色的光晕,欲隐欲现得叫人难耐。她的每一次抬足都成了勾引,可又那么得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她妩媚得纯然,惑人得正大光明,舞步干净利落,不留模糊的暧昧,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地展现自己。

当一抹锵然的扫弦收尾,女子驻足,平沙落雁停在了张开的伞旁。

长发如羽落下,一半垂在腰侧,一半披在了纤细的背上。

那发不是发,是霓裳羽衣;那伞也不是伞,是开在佳人身旁的灼灼牡丹。

筝的声音歇了,悠扬的古琴随之流淌。硫潋反身下腰,万千青丝徐徐滑落于地,那发丝摇曳,晃出了温润的水光,如溪水潺潺,油纸伞温和地身前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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