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惑主(159)

硫潋回了房间,她将绯钰屋子里所有钱庄的存票取了出来,又收拾了细软,天一亮就去钱庄里兑了现钱,然后雇了马离开了杭城。

出城二十里,是一片荒池,被用来倒粪,也有流民乞丐死后尸体被直接扔入池子里。这里的池水因发臭而无人打渔取用,四周人烟罕至,少有人来。

硫潋将兑换出来的银钱装进几个大.麻袋里,又用拇指粗的麻绳扎紧了口子,在麻袋上来来回回绕了几圈,确定牢固后,她便将几个麻袋扔进了水里。

麻绳一头绑着麻袋,另一头被硫潋系在了池上停的一艘破船上,她把船拴在了岸边,方便就近拉绳取钱。

做完这一切硫潋回到了伴袖楼。此时夕阳黄昏,神女们惴惴不安地待在自己的房中,只有几个小丫头跑来跑去地洗衣服做晚饭。

她们见硫潋回来,一个个围了上去,抓着她的衣服怯生生地问,“硫潋姐姐,外面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官兵?”

“别怕,他们待两日就走了。”硫潋将手放在了其中一个小姑娘的头顶,她想像从前那样揉揉小丫头毛茸茸的脑袋,可她的手指触到了女孩软软的头发,像是摸到了一团带刺的荆棘。

那只手僵住了,她无法动作,只能感受着荆棘刺破手掌后失血的冰凉和麻木。

硫潋低头,对上了女童稚嫩的面孔。身前的女孩们皆仰着头望着自己,那些黑亮的眼睛里充斥了茫然和懵懂,像一团黄绒鸡仔似的,本能地缩在庇护之下——

对她们而言,硫潋就是她们的庇护。

“那要做他们的饭吗?”有人小声地问。

硫潋指尖颤了颤,她收回了手,避开了女孩们的视线。

“不必。”她朝前走去,再不敢回望一眼。

早在三岁有记忆起,硫潋便明白,她不是皇帝的女儿,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力。

想要吃饭就要挨打,不想被打就要饿着肚子。

这个世界的规则简单明了,想要什么就必须拿另一件东西去换,活着的每一天亦不过是拿命在和上天做交易而已。

直到硫潋遇见了绯钰。

她救下了她,给她吃,给她穿,教她读书识字,给她请了习武师傅,但她却不需要硫潋拿任何东西来换这份恩情。

绯钰是硫潋人生中唯一的意外,超出了她的认知,不符合她的逻辑,这是不对的。

她得用什么来偿还。

硫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连她这个人都归绯钰所有,她唯一可以付给绯钰的,也就只有余后的一生。

身也好心也罢,从绯钰救下她起,她的一切都属于绯钰,她亦将绯钰视为一切。

天色渐暗,硫潋回到了房中,脱下了身上碍手碍脚的长裙,换上了一身布衣。

拉开柜子,她将十二把柳叶刀擦得冷光硕硕,随后装进了刀带,绑在了腿上。

短刀是一直带在身上的,但是此时她需要威力更大的武器。

她挪开了所有衣服,从柜子底下拿出了被她搁置了五年的旧物——长剑红玉。

门外忽地响起了敲门声,硫潋猛地扭头,“谁?”

接着她听见了一声软软的童音,“硫潋姐姐,吃饭了。”

剑上的五指在一瞬间收紧,硫潋咬牙,咬得牙根发疼,良久,她用平静的声线回答,“放在门口,一会儿我吃。”

“好。”

屋中的女子仿佛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她低着头,沉默地站着,一动不动,宛若石雕。那张脸还是平静的,可黑眸里的神情是浓得无法驱散的悲伤。

直到白日的光辉将尽,黑夜即将彻底蚕食光明后,她才不得不朝前走了两步,推开了窗户。

她没有办法美满,对于穷人、女子、弱者而言,这个世界从不存在美满,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两害相权取其轻。

在这座温暖的伴袖楼里待了太久,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了这个世界本色,更丢失了自己的初心。

没有什么比姐姐重要,除了姐姐,其他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她从三楼跳下,落在了伴袖楼后的船只上。乌篷船里落了重物,在水里晃悠了两下。

硫潋本能地想要回望身后的阁楼,可她定住了。

再看一眼、再最后看一眼……再看一眼,她就走不了了。

没有姐姐的伴袖楼,又哪里还是伴袖楼,没有姐姐的硫潋,又哪里还是如今的硫潋。

她得走了,她必须离开,只有姐姐才是她的星辰日月。

第71章

李家别院

绯钰见到凉环时并不惊讶,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把你给卷进来了。”

“姐姐怎么能这样说!”凉环上前一步,握住了绯钰的手,“姐姐和硫潋姐一样,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们,总是喜欢自己扛着。可伴袖楼不仅是姐姐的店,更是我的家。凉环自十岁起每一日都住在伴袖楼里,那是养大我的地方,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人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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