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惑主(166)

空气中似乎有海水一浪一浪地淹过了硫潋的口鼻,逼得她无法喘息。

「我将我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了你,我原以为你能替我守一阵子,不曾想到,你竟只想做个粗使。如今看来,你也确实只能做个粗使了。」

最重要的东西她只托付最信任的人,她相信硫潋是懂她的、懂得伴袖楼对她而言胜过生命;她相信硫潋是信任她的,信任她能找到办法转圜。

在风月尘沙里,绯钰摸爬打滚了三十年,她的心遍布伤痕支离破碎,常人根本无法驻进。

绯钰迟疑了又迟疑,犹豫了又犹豫,但她念着荷中月下,乌篷船上的那一抹吻;她回顾着这十五年来,硫潋对她的忠诚。

于是她还是交付了。

她对硫潋坦诚一切,把自己血黑色的过往撕开给她看,也只给她一人看。像是所有爱上了嫖客的愚蠢的□□一样,绯钰交出了她这具残躯唯一还有的东西。

但是硫潋没能看懂,她把绯钰小心翼翼交出来的心摔在了地上,不屑一顾,看也不看,只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十五年前,她舔着绯钰的脸,说绯钰眼神和那些男人的一样。

可绯钰绝不是,她是人,她有克制自己龌龊欲.望的理智,她不允许自己把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害施加于他人。

荒谬的是,十五年后,那个被绯钰悉心呵护长大的孩子却活成了绯钰最深恶痛绝的模样。

她太宠她了。

男人想要从绯钰身上获取东西起码还要花钱,可硫潋什么都不必付出,绯钰什么都给她。

绯钰这一生活得有多绝望,她便将等同的希望都付诸在硫潋身上。

她把她宠坏了。

硫潋脸上发痒,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她极少哭,哭的次数比笑还少,因为哭是最无用的东西,她无法用哭泣来换取任何东西。

现在也是。

这份迟到的眼泪换不回绯钰了。

“什么时候才能把姐姐救回来。”她没有拭泪,先问了这一句。

徐瑾怀也不安慰她什么,“我今日敢来这里和你开条件,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我本以为绯老板早就猜到了我要做什么,所以你才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如今看来,娘子似乎毫不知情。”

“姐姐……猜到了?”硫潋低头看着桌上的剑,姐姐若是猜到了,为何没有告诉她……

亦或者她本来是想告诉她的……

“娘子是跟着绯老板一起开辟的江山,应当知道做生意不易,尤其是我们这样的花酒生意,做起来就更加困难。”徐瑾怀拿起了桌上的侍女扇把玩,她轻轻一转扇柄,扇上的女子便无助地只能跟着打转。

“官家的那些大爷缺了钱就往我们店里伸手,方圆的地痞无赖们时不时也会来找麻烦。咱们就是块鱼肉,偏偏躺在了砧板上没法动弹,想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还真得有点靠山。”

她搁下扇子笑了,“你不知情,可绯老板在这儿扎根十一年,尽管她足不出户,但该知道的消息一点儿也没少知道。”

“徐老板到底想说什么?”硫潋皱眉,“杭州知府被李晟买通,徐老板就算和上级的官员们有所交情,这件事也已经是铁板钉钉了,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律令摆在那里,谁来审都是一个结果。就算有人愿意淌这趟浑水,可上命下达时,官员们多得是扯皮的把戏,搁置个一两年轻而易举,到了那时伴袖楼早就被李晟吞食干净了。”

“律法上,这件事确实无有质疑,但是娘子应当明白,法不外乎人情这个理。”

硫潋笑了声,唇角不扬,只有声音漏了出去,“法不外乎人情,那也得看是何人的人情。”

这话不过是为上位者留下的另一套庇护,哪里是为她们而设的。

“当朝皇太后的人情。”

硫潋猛地睁眼,扫去了脸上的所有阴郁。“你说什么?”她问得不敢置信。

“这半个月,我让下人回了我老家一趟,求见了我阿姐。”徐瑾怀笑道,“我阿姐在太后身边做婢女,我是长安人。”

这句话让硫潋瞬间理清了所有关键。

难怪姐姐走得那么镇定自若,她是知道徐瑾怀和宫里有关系的。

这件事求谁都不合适,皇帝根本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青楼如何;皇后也不愿意沾染花楼的脏事,没得让人说闲话;唯有太后——一个上了年纪吃斋念佛的老人,多少存了些善心,且没有人敢妄议她的行径。

“可即使是这样,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也不一定就会插手此事。”硫潋尤为不解,“姐姐怎么就笃定……”

“太后早年丧有一女,”徐瑾怀道,“我记得康佑公主落水那年,好像刚满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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