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95)

如果她现在是“柯有言”,就可以毫不迟疑的去问原牧一句怎么了,但披着审判服就像带了一个枷锁,她的这个身份像是深海里永远浮上来的海藻,除非有外力,一辈子都得沉浮在里头。

她狠狠的咬了自己的嘴唇一口,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但脑子却反复循环着很多很多年前原牧站在她这个位置看她的场景。

原本那里应该再深一点,有铁栏杆,还应该再暗一点,没有虫子,很干净,却没有窗户,那个屏风打开的时候是最让人绝望的一刻。

有人端着滚烫的铁块,毫不留情的在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换了新的,她似乎很能吃苦,奄奄一息喝口水就能活过来,或者是,一直在等待一个能走的机会。

那个机会就像是从天而降的。

这个密闭的空间隔音也很好,在她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纸醉金迷的时候,有人不小心进了这个地方,屏风的材质很奇怪外面的人只要拉开屏风外的玻璃,就可以隔着花纹繁复的屏风看到里面的景象,但里面的人往外看,却只能看到屏风的纹饰。

穿着黑色礼服的女孩进来的时候,只是沉醉在屏风的华美上,情不自禁的伸手却碰到了玻璃,她试着摸了摸,摸索着,找到了可以拉开的小口,然后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一扇铁门,栏杆上爬满了铁锈。

好多孩子。

小的看上去像个团子,看上去很干净,却挤在一起,脸上全是惊恐,推搡之间,能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原来有一两个大点的,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

那时候的人其实已经不算多了。

昏暗的小隔间,因为点了一盏棱石灯的缘故,有那么一点亮光,她因为伤特别重,躺在最里面,其他人挤着的时候,她痛的只能呻.吟。

转头的时候却在缝隙间看到了惊愕的看着这边的女孩。

那双眼睛真好看。

她那时候想。

然后那个看上去不太好说话的女孩推开了屏风,她刚开始推不动,最后整个人往另一头挤。

才一个缝隙,也足够让困在里面的人兴奋了。

但始终隔了一扇铁门,铁门的钥匙的形状比较奇特,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穿着礼服的少女只是犹豫了几秒,一边伸手拉开了腰带的一截,咬着手套,露出一只白皙秀气的手来,从腰带的内衬里,拿出一跟铁丝状的东西。

没过多久就打开了锁。

尘埃在微光中浮动。

少女推开沉重的铁门,里面的孩子跑了出来。

他们在卧室里兴奋的跑着,卧室里点着的是蜡烛,落在羊毛地毯上,一瞬间就点燃了。

她因为伤口,站起来就已经用尽了力气,镣铐沉重,显得更加无力。

没想到穿着礼服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的目光落到对方的脸上,还是有几分警惕,外面的火越来越大,火光中,这个人却一点也不紧张,先是打开了另一个旁边和她差不多男孩的镣铐,继而看向她。

她垂下眼,不想理。

没想到那人却拉起她的手,强硬的给她打开,动作很熟练,神色很专注。

沉重的镣铐一落地,她顿时觉得自己轻了许多,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少女一句话也没说,就把她推了出去。

因为房子构造的缘故,火势越来越旺,原本举行着宴会的大厅里的大人们也都往外跑,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跑开了。

四散的孩子陆陆续续的被抓回去,她躲在花园里的狗舍,看着乱成一团的场景。

那个穿着礼服的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身材纤细,不笑的时候像是故意扳着一张脸,她身边围了一大堆人,她只是沉默不语。

现场很混乱。

她趁乱钻着狗洞离开了。

风中是淡淡的青草香,像是春天,尽管全身上下都很疼,她却还是尽量的跑着,磕磕绊绊的,这里是东区,她听到有人说。

她想,她要到西区去,回家,那个能听到海浪声的家。

这里的陈设还是和当年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火烧灼下的痕迹都被修复了,只看到满地的尘埃和狼藉,不知道定格在那个时候,那扇精致华美的屏风,也和原来一样,毫无变化。

谁知道普尔曼为什么要修复,又为什么突然搬走。

但这么多年,像是时光倒流,她和救她的那个人,交换了位置。

以一个完全相反的位置互相打量着。

原牧不知道时南还可以撑多久,距离那天离开王宫已经过了两天,普尔曼一直没停止对他们的搜寻,这里是东区,即便是要第三区,也要坐飞行舱才可以抵达,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四处躲藏,要多久才可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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