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朝暮(31)

她待顾沁枫如亲生,这个孩子竟也与自己的女儿相像极了,心里有事,总是不爱言说。

郁宛央看着宋兰英手上的果皮一卷一卷地被削离果肉,缄默着不说话。

宋兰英把削好的梨放到郁宛央手上说:“吃完了就去洗澡,早点睡觉。”

她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郁宛央总会比往常多住几天,今年应该也不例外。既然如此,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妈,我现在这部戏杀青了,所以也没什么事,这段时间都住在这边,过几天是你生日。”

《亦生》所有的戏份都在今天结束了,正好可以轻轻松松陪宋兰英过生日。

宋兰英擦干净水果刀放回去,转身露出满足又慈祥的笑容:“我记得,房间我都收拾好了,住几天都可以。”

郁宛央绽开笑容,细长上挑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谢谢妈。”

宋兰英回了房间休息,郁宛央吃完梨也回到宋兰英特地留给自己的房间。她因为工作属性而不得不与宋兰英分开居住,为避免自己一不留神闯了什么祸,影响了宋兰英的生活。

她在八岁的时候就和宋兰英搬出了郁家,宋兰英得到的钱足够她们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她也完全不必工作,就能够过得舒心,可是无论宋兰英如何心疼她,她都坚持在出道之后把得到的片酬拿出一部分,陆续都补了回去。

夜晚寂静,令人多生思绪,郁宛央近午夜十二点才沉睡过去。在梦里,她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郁家。

那天放学,她欢快地跑向郁家书房,想告诉她的爸爸妈妈周六是她的生日,同学们都问她打算怎么过。一整个下午她的心都没放在课堂上,放学铃声一响就早早地冲出校门,准确地找到自家派来接自己的车。

她以为推开书房的门会看到她的父亲如往昔一般,蹲下高大的身体,张开双臂笑眯眯地等着她扑过去,然后抱着她站起来。

可是啊,还没等她敲门,书房门关得不严实,她用食指轻轻一推就开了一条缝。她还在想,爸爸今天怎么这么着急?门都没关好。

“兰英,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小帆五岁了……五岁了,还不知道他的爸爸是谁……”

郁博远的声音沉重而悲怆,又有些浓厚的恳求,让郁宛央不禁好奇起来,小帆是谁?

“五岁了,宛央八岁,呵呵……”宋兰英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就像平时对郁宛央说话一样,只是郁宛央听得出那里面的情绪,她的妈妈很难过,她从来没有见过宋兰英难过的样子。

这凄楚的声线就像弓箭一样刺穿八岁的郁宛央的心脏,小帆是谁?为什么妈妈听到爸爸这么说会这么难过?爸爸口中那个“她”又是谁?

书房里沉寂了许久,宋兰英颤抖的声音彻底击碎了郁宛央稚嫩的心:“离婚吧。”

离婚。

郁宛央听妈妈说过,她和爸爸的关系是夫妻,是婚姻关系,而自己就是她和爸爸的结晶。那么离婚,就是不再继续这样的关系了,是么?

妈妈和爸爸不再是夫妻,那么自己呢?该是谁的孩子?她是不是就要变成孤儿了?

郁宛央推开门跑过去抱着郁博远,小小的她张开胳膊抱着郁博远的腰,哭喊着:“爸爸!你不要我和妈妈了么!”

怎么可以这样?爸爸说过要一直跟自己在一起,每年还要给妈妈和自己过生日,那个小帆是谁?还有那个“她”是谁?凭什么让爸爸这么对自己和妈妈?

郁博远和宋兰英因为郁宛央的问话而沉默,宋兰英眼底藏着一丝希望,希望郁博远能告诉孩子,他们不分开,永远都不分开。

然而郁博远虽像忍着巨大的痛苦,却仍旧蹲了下来,他没有抱郁宛央,而是摸着她的头,替她擦干泪水。

“宛央,爸爸不是不要你和妈妈了,爸爸只是想带一个弟弟回来,他很可爱。你跟妈妈说,让弟弟回来,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弟弟!”郁宛央哭着打掉郁博远的手,脚步退向宋兰英的方向。

“兰英……”郁博远再次恳求道。

宋兰英弯腰牵起郁宛央的手,若不是眼眶翻涌的泪花,郁宛央几乎要以为她不曾因为这件事而难过。

后来她才知道,宋兰英不是不难过,而是长久的失望积攒成了绝望,心死罢了。

宋兰英带着郁宛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郁家,从那时起,郁宛央再也没有见过郁博远。她只记得离开郁家的第一天,宋兰英告诉她:“宛央,你记住,往后你真心相待的人,你若得不到全部,那么半分都不要。”

你若得不到全部,那么半分都不要。

梦醒了,郁宛央失措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她的额角满是汗水,眼眶酸胀,枕巾湿了一小块儿。那句话如同一把带刺的钢刀扎进郁宛央的心,让她至今痛且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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