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春日初斜[种田](58)

从前的自己只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这一投胎、神魂虚弱得连心都开始软了,竟开始对别人有所依赖,更遑论她们只是普通人。

苏北顾有意收起杂念专心修行调养身体,然而心里却始终没有安定。怕自己会走火入魔,她也不敢强行入定,便只能穿好衣服到田间走走,看看肥料的效果。

大雨过后的乡间小道到处都是水洼,脚下的路也泥泞一片,并不好走。苏北顾避着水洼,慢悠悠地走着,脚步很稳,没有带起一丝泥土。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她遇到了推着板车迎面走来的张芘芣,板车上还有血迹,显然是刚出摊回来。

苏北顾与他不熟,只冲着钱大婶的面上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张芘芣本来也不想理她,但经过她的身边时,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喊住她:“苏道长稍等。”

苏北顾回头:“张大郎有事?”

张芘芣将板车上用荷叶包着的东西交给了她,道:“给。”

苏北顾一时不解其意,张芘芣这才道:“这是猪红,吃了补血。”

苏北顾更不明白他的意思了,无功不受禄,好端端的给她送猪红,这是几个意思?

“覃娘子总买肉,说是给你补身子。”张芘芣嘴巴动了动,“总吃肉无法补身子,吃些猪红能补血。”

苏北顾明白了,大概是覃如意去买肉时念叨过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张芘芣听了去,却另有想法,所以留了块猪红给她。

只是张芘芣怎么不自己交给覃如意?

而且,就算张芘芣知道猪红补血,直接跟覃如意说就是,何必绕过覃如意把猪红给她?

若不是对方的眼神很淡泊,说话的语调也没有跟覃如意对话时那么热络,苏北顾还以为对方这是看上自己了。

等一下,既然不是看上她,那对方这么做的原因跟覃如意有关?

苏北顾第一次见张芘芣时就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怪怪的,想来不是苏家的原因,或许是覃如意嫁给了苏南城的缘故?

苏北顾不好妄加猜测,她没接猪红,问道:“听阿覃姐姐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张芘芣脸上的神情果然起了变化,他犹豫了一瞬,颔首:“幼时确实有过青梅竹马的情谊。”担心给覃如意的名声带来不良的影响,又做补充,“只是七八岁之后,我们便不曾在一块儿玩耍过了。”

苏北顾没有往男女之防那方面想,问道:“为何?”

“她没跟你提过吗?”张芘芣问完后便抿了唇,须臾,才怀着愧疚的心情再度开口,“那时候我爹亡故,有人说是因为我跟覃娘子在一起玩,沾了霉运,才害死了我爹。我少不更事,信以为真,断了跟覃娘子的往来。”

苏北顾觉得事情理应不止如此。

果然,张芘芣接着道:“我是她为数不多的玩伴,我不想与她往来,她却弄不明白,总想来寻我问个明白,我嫌她、怕又沾了她的霉运,害死了我娘,所以我用石头砸她,让她不要再来找自己了。”

苏北顾的心神一震,只凭想象也可得知覃如意当时有多受伤。

苏北顾心里所想直接问了出口:“她受伤了?”

虽然知道对方现在来关心覃如意当时是否受伤有些迟了,但张芘芣还是应了:“嗯。她为了躲避我扔的石头摔了一跤,被一旁的折枝划伤了手。”

苏北顾的神情虽然依旧淡然,可眼神却锐利起来。

她还当覃如意手上的伤痕都是雕刻棺木时留下的,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在。

张芘芣置若罔闻,继续道:“我心中有愧,不敢再见她,便躲着她。她也不再来寻我。直到四年前,我出摊时遇到了她,她浑然不记得当年发生的事,当我是因为丧父,忙于生计而无法继续跟她玩耍……”

那时候的他已经十六岁,早就明白了生老病死的规律,与覃如意无关,与那晦气不晦气的鬼神之说更无关系。可自己偏偏因为那样滑稽的理由,把父亲的病归结于覃如意,害得她那些年在乡里的处境越发艰难。

许是这样,本就对覃如意心怀愧疚的他,更觉得无论如何补偿覃如意都尤为不够。

苏北顾垂下眼帘掩盖眼底翻涌的情绪,淡淡地道:“那你大可不必,她既然已经不放在心上,说明她没有受到那件事的影响。”

张芘芣摇头:“乡里与她玩的孩童本就不多,我们家是屠户,犯血煞之冲,也总是为人所歧视,因而我们家与覃家半斤八两,没有谁不配与谁玩耍之说……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连我也不与她一块儿玩耍之后,能跟她玩的人就更少了。

“我偶尔听闻她整日躲在家中与棺材为伴,人也阴郁消沉了。有一次路上碰见她,她果真没有理我,低着头就走了。再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本事,开解了她,她才从往日的阴云中走出来,脸上重见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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