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看她哭了一会儿，心头闪过一丝不忍和悔意，但转念间又咬咬牙。她眼见老孙头从门口走回来，伸手在车上摸了摸，拉下夏半的口罩，把这一手尘土抹到她的脸上。“赌赌你的运气，夏半师傅。”

☆、Day 3-4

到边村附近已是夜半，一路幽深宁静，为旅人照明的只有天上的星和赶车人的手电筒。张红时不时哼着妈妈的吻，间或说些山中狼事吓唬夏半，真假不论，但确确实实把夏半给吓着了。比起四下里时不时嗷呜有声，辨不清是狗是狼，但是身边这只骗倒她的大黄狗可亲。

赶车人是张红的同村，张红叫他三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红聊着。

三伯看向夏半眼神热切，直到张红同他说，夏半是个出家人，尼姑。三伯眼里的热忱才褪去，嘀咕了好几句。

夏半不知他说什么。

张红哈哈笑着用普通话翻译，三伯对她出家表示不解和遗憾，觉得她做尼姑太浪费了。

夏半心生寒意，往阿黄处凑紧了些。

于此天地寰宇，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厄运，除了心焦如焚，整个人几乎要爆炸了一般，她不知当如何是好。一转眼间，世事变幻，从都市普通人到乡间假尼姑，危在旦夕，人生从未有过如此绝望无助的时刻。

她不免要想，为什么是她。她到底所犯何错，沦落至此。

然而，这又有什么理由。无论她做错什么，无论她是谁，都不该遭到这等待遇。

为保持冷静，夏半低声念心经，倒也符合尼姑的身份。

张红呵的一声冷笑。

天真。若念佛有用，她早已是最虔诚的信徒。

天地不仁，神佛不过是旁观者。

人的命运就像这四合天地间的一片落叶，落向何处，均是随机。夏半无辜，那她和青梅又何尝不是。

出生终究无可选择。

呵，青梅。边村里唯一的惦念。

张红原本冷峻的面孔柔和起来，被西北冷风吹凉的心也渐渐火热。一双眸子闪亮，仿佛能穿过无尽夜色。

一年多未见，不知她是否依然如故。自从她到上海念大学之后，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家才能见到青梅，若不是有青梅，她又怎会回到这里呢。

贫苦、落后的不毛之地。

瞥一眼被烟味熏到的夏半，张红皱了皱眉。别说一向生长在繁华都市的夏半不习惯，就是她这样生于斯长于斯的也不习惯。

为了青梅……

为了青梅。

张红捏紧了拳头又放开。这一次，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把人也带上了。

她一定要带青梅走。

如果不走，在那个穷困的村子里，只剩下死路一条。

想到前两年被卖到边村的女学生，一个被打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另一个几乎被打断了腿，难掩厌恶之色。

可是，她不能这么想，她必须要理直气壮。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换人的点子，又有心算无心，顺利弄了这么个人到村子里，她不能失败。

也许那两个像之前被卖到村里的姑娘一样，就此适应也犹未可知。兴许生了孩子之后，被激发出所谓母性，就在村里安顿了。

至于夏半，她想她是不会适应的，难逃厄运只能算夏半倒霉。谁让她偏巧看到了她和程思行，谁让她嫉妒呢。

城里人，自小受家人爱护，不用为生存奔波、吃苦，一看就是生活在良好家庭里的孩子，还有个众星捧月人人都想要的女朋友。

如此堂而皇之，天日昭昭。

在边村，要是被村里人知道她和青梅的事，不难想象他们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两个女人相爱，在村里人那里是十恶不赦，是天大的浪费。

她只要青梅和她好好的，其他的人，又关她什么事呢。

这一次是最后的机会，去年过年就听说要用青梅换亲。好说歹说，用了迷信的说法才让青梅的家里人暂缓这个想法。

一年多了……

应该还来得及。

“三伯，还有多远？”想着想着，张红难免心下慌张。

“快了快了。”

夏半不知，此时已有两拨人马在救她的路上。

一路是跟着玄明路线走的汪绮媛，开一辆性能卓越的四驱越野车，日夜兼程直奔道格县而去。

一路是周处长安排的51号街特别行动组。组长许唯常年关注人口失踪案，因此这个案子交给她最适合不过。

接到案件，听说与程思行有关，着实小吃一惊。她在最短的时间里走访夏半的父母和程思行，排除离家出走的可能，又调阅几处监控，倒叫她发现一些端倪。

过年之前，就有一辆桑塔纳和一只田园犬时常出没在夏半公司和程思行所住小区附近。询问小区保安得知，这辆车和这条狗不属于小区用户。车主每次都躲着明眼可见的摄像头，或是戴帽子、戴口罩遮住正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