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桌子，白素贞拿出一张A4纸，上面有她昨晚写的遗嘱。

不能领结婚证，最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财产没法直接让配偶继承，还需要先转移，找律师、立遗嘱，免得日后有纠纷。在人间那么多年，白素贞又善经营，名下东西不少，除了留给小青、吴九娘和程青檀的，大头都给了许西元。

“西元，其实我们，我也算是一辈子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趁着……趁着我还……你先去把该过户的都过户。”

许西元拿过纸头扫一眼，什么都没看进去。“保安堂留给九娘她们吧，其他的也是。我管不了。”

白素贞一听这话就晓得她另有打算，急道：“你要做什么？你有父母，不要胡闹。”

许西元语气淡淡的：“我不胡闹。”

这模样和她说的话完全不匹配，一看就是那种憋着要放大招。不做则已，一但做起来，不是自我毁灭，就是连带着别人一起毁灭。

“西元。”白素贞握住她的手，一副苦口婆心要挽救失足少年的样子。

许西元回握住她，“我在这里。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二三十年还是二三十天？”

眼看三个人脸色同时难看起来，许西元脸上血色尽褪，道：“不会只有二三十个钟头吧。”

“不是，不是。”白素贞摸她的脸，带着安抚，“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一周到半月的时间。”

在七到十四天里学会说再见，无论对谁，都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又是个不得不进行的任务，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回家之后，白素贞将保安堂里的事情都交给吴九娘和程青檀处理，两个人关起门来打算过最后的二人世界。

对于许西元的镇定，白素贞并不觉得安心，她已知道自己的状况是孟婆告诉西元的，也晓得了黄裳的隐界。至于黄裳和东璜想做什么，她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思去想。她只担心西元。

在第三次拒绝西元的求欢之后，白素贞不得不说：“我老了。”

许西元理所当然地讲：“老年人也需要性生活。”

“可是，我不希望你记忆里我是这副样子。”

“你这样也很好看。如果凯瑟琳德纳芙肯跟我一夜情，我也愿意。”

白素贞气结：“许西元，她都七十五了。”

“那又如何，从十八岁到八十岁，我都可以。”

“……”好半天，从白素贞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你还有机会。”

许西元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是大滴大滴的眼泪。

白素贞抱着她的脑袋直叹气。

她的西元。

她的西元。

她的西元仍未死心，四处打听可有别的办法。

两天之后，许黑打电话找她，蜈蚣精华使他长出两只手，一条腿。

“我在山里养着。手和腿还在长，长好了我再给你看，现在只有短短一截。”

“好。”

“白娘子她好不好？”

“她啊。”白素贞不复往日精神，正在午睡小歇。睡着时，她眉心有一个川字，一川之内大概都是自己。许西元轻声道，“娘子她很好，我们都很好。”

许黑不疑有他。“西元，等我长好了还跟着你，还去保安堂帮忙好不好？”

许西元说：“等你好了去找九娘，她会安排你在保安堂里的位置。”

许黑没注意许西元只答应了后半句，忽略了前半句，高高兴兴地叠声道好，又问她是九娘凶还是小青凶。

许西元同他胡扯，说要把这句话录下来，放给九娘和小青听，许黑连忙讨饶。不管是哪个，她都吃罪不起。

挂断电话之后，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白素贞和许西元都喜欢安静。但此刻的安静里，有一种死亡的寂静。

许西元想，如果白素贞不在了，大概这间屋子从今往后都会像一座坟墓。

她点开手机音乐App，随机放着歌。

白素贞的午睡没有持续太久，醒时，一室安静，只有音乐轻轻哼唱：

“几分惆怅，惆怅有几分，

独让我自怜水中影。

甜蜜往事，浮现在心底啊，

多少回忆，锥痛我的心啊。

我是不是牵挂都为你……

我问天呀，天呀不应我，

是不是天也不懂情……*”

随着歌词里咿咿呀呀，她的眼泪无声地落在枕上。

忽然身边的位置往下一陷，许西元躺下来，两人隔着被子，肩并肩躺在一起。

白素贞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她，不光是她的手，还有她手指套着的指环。

“晚些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

“见观音大士。”许西元看着天花板说道。

在她的纠缠不休之下，沈小姐告诉她，如果这世上有神可以帮到他，那位神一定是观音大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