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闻世间音，知世间事，许西元那点心潮起伏，全为她所感知。念及早前如来所示，她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千年之前，魂魄转换时空之际，她也不曾想到还会有这段公案，这样的发展。

受人参拜者与伏地求助者同时涩然，一时无言。

之后许西元清清喉咙，待要将处境与请求说明。观音大士道：“你之所求，我俱已知悉。”

许西元小心翼翼朝她看去，观音实是她最后的希望。

许是面相的缘故，又或许是从小所受文化熏陶的关系，面对沈小姐或是别的神，她能冷漠以对，尚有掩饰的能力，但是在观音大士面前，她的悲伤无法隐藏。只要看到那双深情慈悲的眼眸，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都会感觉被关注，被聆听，如同她在寺庙里受到佛祖的垂注一样——哪怕寺中佛像只是泥塑。

观音问道：“西元可还记得太乙真人的五莲池。”

白素贞为她求一藕身，以蛇形过千刀万仞，血流不止，她永世不忘。

“记得。”答话的同时难免产生希冀。

观音马上打破她的幻想。“如今灵气稀薄，五莲池早在百多年前，就已尽数枯萎。”

“那真人呢？”语声关切。

观音欣慰一笑，“真人安好，仍在乾元山修行。只是从前那个重铸肉身的法子，已是不可再用。”

许西元低低应声，“是，弟子明白。”几秒钟后，她又抬起头，看向观音，“观音大士，你一定知道我身有信仰之力，如果这股力量转移到白素贞身上，她会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观音默然片刻后说道：“若只是信仰之力，她未必可以恢复原样，加上你身上的那一线生机，才可以成为她恢复道行的契机。你可知你身上的生机，实则是黄裳道行的精魄。”

许西元重新燃起希望，她才不在乎那是什么，只要对白素贞有益即可。“那么，观音菩萨您可以把我身上这些全都给她嘛，法力也好，生机、精魄也好，统统给她，让她恢复道行，变回原来的白素贞。”

观音道：“我可以做到。但是西元，你得要知道，法力与生机并不是存放于你身体某处，说取就可随意取得。它们在你的经络里，在你的魂魄里，抽取时极为痛苦。”

许西元想一想：“我可以忍。”

观音道：“肉身受不了痛苦会昏厥，但是灵魂不会。”

大不了再来一次噬心之痛，如果一次噬心之痛能换回白素贞，为什么不？

许西元坚决道：“我可以忍过去。观音大士，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观音菩萨的信用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就跟充满陷阱的合同似的，所以她得要把细节问清楚，否则再来一次变成凡人，没几天就老，她都想把自己抽死。

没等许西元提问。观音道：“你与白素贞不同，失去法力只会将你打回原形。”

“我的原形是？”

“人。”

“我会很快就死嘛？会缺胳膊断腿或是少了哪里嘛？我不是怕死，但要是用我的命换回白素贞的法力，她会记一辈子，而她这辈子，太长太长。我怕她会在轮回中寻我，每一世，每一世，要是我变成树，她得要守着树，要是我变成人，她怕是还看着人。这样太辛苦，也太苦了。”

“你所想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只是有一点，今后你无法再用新神的方式获得信仰之力，且日后怕是难有仙缘。”

许西元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由衷笑容，“这些都不是问题。要不是有白素贞，我估摸着自己会在某一个年纪去可以安乐死的地方舒舒服服地死。坦白说，没有孟婆汤的轮回，才是真的耍流氓，停止轮回才最好不过。”

“白素贞如此重要？”

“她是我的生//命//之//光。”说罢，许西元朝观音一拜，问道：“观音大士，我们要怎么做？是我带她来，还是你跟我去？”

观音待要说话，忽而心有所感，指尖弹出一道光华，笼罩在许西元身上：“白素贞有难，你速速回去，待你解决了危机，我自来助你。”

“为啥不能先助一下……”

还不来及骂观音袖手旁观，许西元就被撞入云端，不过须臾功夫，直直往家中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新神和旧神的根本区别，就在许西元见到观音时的感受。

哎呀呀，

下一章就差不多大结局了。

感谢一路看过来的你们。

☆、第一百五十四回 家有妖妻

许西元到紫竹林后不久, 她家就成为风云交汇之处。无论是陪伴白素贞的青檀、九娘还是得信赶来的小青都始料未及。

东璜不请自来, 挟着雷霆之势。这一次, 她依旧没有敲门, 堂而皇之穿墙而过，视同所有的禁制与门锁为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