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160)

作者:看长亭晚 阅读记录

师伯曾说的那些恩怨情仇还未参透,她隐约有个念头,人与人之间从来就是你骗我瞒,无论是因何种缘故。若想将真心剖出,坦言交付,实在是太难。这世上,大约只有师伯与师父会真心待自己,其他的人,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过问真假呢?

如果有心相瞒,真也未必是真;但若是曲意而为,假亦能瞒天过海。其实适才林宛玥话中的意思她明白,但此事于她,却未必有那么重要,若因此故,又何必去细究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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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掠过翠瓦,停留在含光殿檐角片刻,打着旋儿落在台阶上,被扫雪的宫人挥帚扬起,仅余几片缀在宫灯上,留下些许印迹。

殿中灯火通明,皇帝高踞金椅上,神情莫测难辨。

丹陛下一老者身着羽衣,头戴星冠,发须皆白,如霜雪之色。但观其面容,双目熠熠,气色不凡,天姿掩蔼。同殿之人有着华服玉冠者,与这老者相较远不如也。此人仿若合该在白山黑水间,伴白鹿行青崖,飘然乎游离于世外,不可为外人所见。

纵然满堂金玉,与这番仙气飘飘之态相比,也显得略有不足。

老者侃侃而谈,嗓音朗朗,不见疲态:“……人生世间,日失一日,去生转远,去死转近。纵得金玉如山,何益于灰土乎?故草民斗胆,向陛下献上这长生之道。”

他一挥袖,殿中灯烛尽黯,竟有风雷席卷之势,开天辟地之威,令在场之人无不悚然。皇帝手指微动,面露动容,抚掌赞道:“好。”

格窗后的一扇屏风中,景澜手捏着一把折扇,嘲弄道:“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让这种人入宫。”

一旁的素衣男子端着茶笑道:“哎,不知者无罪嘛,若不是这般,他们怎能轻易入套?”

景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涂山大人,上元节宫宴,你若有什么纰漏,最好尽早出了。也看看你们太史局中,到底还有哪些人心生异数。”

太史令涂山越温和一笑,道:“我向来以为,哪怕太史局全是那些个探子埋伏在其中,也未必能得到一二分有用的消息。”

景澜道:“贵局属下不按常理行事,向来都是剑走偏锋之奇异,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光凭这点,涂山大人便可笑临于司天台之上,是我等远不能及。”

涂山越亦是笑道:“贵司有台阁大人与三位大人同心戮力,哪里是太史局可比的?台阁莫要自谦才是。”

两人互对一眼,俱是一派和气,拱手道别。涂山越走出殿外,在宫道上收了笑意,两眼一翻与身旁下属道:“可恶,景澜这丫头委实太坏,险些着了她的道!沈誉近日怎么不给她下绊子了,闲得她到处溜达!”

那头景澜随宫人入了偏殿,等候传召,身旁人奉上巾帕净手,她冷哼一声道:“太史局就是一贼窝。从前司天台未起之时,涂山越这匪首在京中横行霸道惯了,如今竟也能学乖,尽知道一味装可怜。但揽功推过的本事,却更胜于前了。”

忽地想起一事,暗道不好,洛元秋如今落在太史局手中,可别跟着涂山越这伙人学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或许是近日所遭遇的一切让洛元秋心绪纷乱难平,今日与师妹们重逢更让她猝不及防。故人所至,也唤醒了她对往事的回忆,晚上打坐静心完后入睡,她罕有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天色晦暗,似将倾覆。关山如铁,被大雪覆盖。黑与白冰冷地流淌在天地之间,在呼啸的北风中凝成坚不可摧的囚牢,沉默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铜铃轻摇,回荡在山谷中,空灵缥缈。是除了风声以外唯一能听见的声音。鹰隼沿着山脊飞来,它的眼中倒映出这支庞大的送葬队伍,目送着他们在风雪中越走越远。

风雪中洛元秋挥鞭驱赶马儿前行,灵幡飞飞扬扬,几乎与雪融为一体。入山之前那盛大隆重的葬礼几乎让人忘了死亡所带来的恐惧,但随着深入山谷,天寒路远,不少人跟不上队伍,只能无奈地折返。

饶是如此,剩下的人也不少。形形色色的脸从她眼前掠过,明明各有所异,最后却在她脑海中汇聚成同一张模糊的面孔。

极尽哀荣的仪式过后,就只剩下这条漫长艰难的路途。寒冷将一切情绪都封在躯壳内,连同无处宣泄的悲伤一起。沿途偶然得见冻硬的动物尸体,仿佛一个隐喻般,无声地诉说从生到死的距离,远非是这一路跋涉所带来孤独可比。

她抬头望去,阴山的轮廓在风雪中时隐时现,形似野兽的利齿,与灰暗的天穹紧连着。传言那座最高的山峰上终日燃着大火,火焰像是青草一般的颜色,远远望去,仿佛一片新生的草原。如果靠得太近,那些火能在瞬间把人烧成灰烬。但若用这青色火焰来锻造武器,一定是当世罕有的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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