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410)

作者:看长亭晚 阅读记录

幽蓝火焰在小景澜的眼中慢慢变弱,最后化为一蓬青烟飘散,玄清子将那条柳枝郑重放在她的手中,道:“凡有所得,必有所失,这就是咒术。我初入寒山时,随先师习咒术第一日,她不教我咒法,却带我去看云霞,看青石,看溪流,看这山中的一切。她道再厉害的法术,再高深的道法,也是为人所用,若心不正,则法不正,便归为邪门外道之流,落于下乘。一旦心境跌落,为欲念执妄所控,便再难触及大道,回归正途。”

“……而这时,她问我,什么是正途呢?”玄清子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道:“这可真是问倒了我。我张口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扯了些不许伤人性命、以法术图财害命为己牟利的大道理。她说这些都不算。我心想这些都不算正途,那什么才算是正途呢?可先师却没有再告诉我,此事便这么放着。”

“后来,先师命我与师兄下山游历,途中我们说起此事,我问师兄,师兄说,当年他入山随先师修行时,也被这么问过。于是我问他是如何作答的,他说不违本心就是正途。”

玄清子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郑重道:“我才明白,我确实不如师兄,也终于领悟到了那日师父未说完的话。她能教我法术,但如何去用,全在于我个人。寒山从煊赫大派到如今的寂寥无名,历代掌山弟子皆奉行此意,顺心而为。入世便要风风光光,门徒浩浩,出世便斩断凡尘过往,再不问世事。我与你虽无师徒之名,只是传授你咒法,但也要把这个道理教给你”

小景澜闻言缓缓跪在他身侧,玄清子回头看着她,目光温和有力,道:“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若问心无愧,便不负此生。如有一日不幸落入暗地,深陷泥沼不可自拔,心中只要有此念想,就再也没有东西能遮住你的双眼。”

这分明是在梦里,玄清子这番话也只是在训导景澜,但隔着漫长光阴,洛元秋却觉得,他是在说给多年前,那个被师父问起何为正途时不知所措的少年人。

她终于懂得为何多年来师父从未对自己有过要求,哪怕她后来决定冒险进入阴山,九死一生,师父亦无反对之词。他们师徒三代人际遇各不相同,抉择也无一相似,但于己身而言,始终无愧于人,无愧于心,这一点倒是一脉相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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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

房檐下的铁马在风里摇晃,小景澜坐在门边,怀里搂着小元秋,看着外头下大雨。

她伸手接了一点雨水,轻轻放在小元秋的手中,在她另一只手里写了个雨字。

“下雨了。”

电光如昼,照亮院子,顷刻间雷声滚滚而来,小景澜把下巴搁在小元秋头上,在她掌心随意画了几笔:“这是打雷,声响很大,吵。”

她捂住小元秋的耳朵,义正辞严道:“小孩子不能听打雷,晚上会梦见妖怪的。”

小元秋长发披在肩上,目光茫然地看着远方,眼中依旧是灰蒙蒙的。

风卷着雨水吹到檐下,一滴水落在她指尖,雨水浸润指缝,她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这时候天边惊雷炸响,小景澜只顾捂住她的耳朵,却未曾留意到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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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元秋本以为又会像上次那样转过一堵墙就换了个季节,没想到景澜这个梦却格外的漫长,随着一日日过去,这梦中景物都历历在目,一切清晰如昨。

或许是这段过往对景澜来说十分重要,这梦境也无比真实。洛元秋身处其中,看着她跟随玄清子学习咒术,闲暇时除却练习所学,就是抱着小元秋四处走动。

这日子倒是过得悠然自得,洛元秋懒洋洋地躺在院墙上晒太阳,不远处小景澜摘了朵花放在小元秋手中,见她手不能握,又取了戴在她头上。

等到小景澜去听玄清子讲经时,她就把小元秋放在门边上,好随时照看着她。玄清子曾问过几句,小景澜答道:“她知道我在身旁,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玄清子轻咳一声,对此将信将疑,他眼中的小元秋从来都如木头人一般,只会呆呆坐着。既然听不见也看不见,那又如何会觉得害怕呢?

但他也不能全然否定,只好胡乱点点头,道:“做的很好。”

直到有天他照旧教小景澜习咒,中途小景澜却频频朝窗外看去,玄清子不悦道:“收心,我方才是如何说的?勿未外物所扰,静心凝神……”

“元秋在那里,”小景澜想了想说道,“她睡醒来找我了。”

玄清子一惊,仿佛觉得十分荒谬:“元秋不是在房中睡觉么?”

小景澜固执道:“就是她。”

玄清子犹豫片刻,推开窗子看了看,只看见几只鸟雀在池边喝水,正要合窗时余光瞥见窗下坐了个人,吓得他差点一头栽出去。他也顾不得传授法术了,赶紧去寻师兄洛鸿渐,要将此事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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