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43)

作者:看长亭晚 阅读记录

景澜似笑非笑道:“那就怪了。沈誉与太史令素来不合,既然他已经看过宗卷,早该趁我不在,大肆整治一番太史令,如何会这般轻放而过?”

“这……下官不知。只是司文使大人道,这宗卷兴许与百绝教有些干系,一时间难以定夺,需得请示台阁大人定夺后,再回太史令。”

景澜手指搭在腕上,轻轻一抚,轻声道:“百绝教蛰伏多年,想不到行事还是如此狂妄。”

署官不解其意,又听她道:“将宗卷留下,你下去罢。告诉吴用,此事涉及到朝廷抡才大典,又惊动了京兆府,想来还有的查。加之又和逆党乱教牵涉上关系,若存了想息事宁人的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绝非这般容易。”

那署官将宗卷放在桌上,躬身告退。景澜独自坐了会,连看也没看那宗卷,起身推门而出。她迎风站在檐下,目之所及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冰寒的气息浸润肺腑,有种刀割般的隐痛。

她低头展开一道符纸,那符纸边角泛起,像是许多年前的旧物。指尖顺着墨迹渐淡的符咒轻轻勾勒,被朱砂衬的愈显苍白。如此反复描绘,如同在揣摩符师的用意。

符纸在她手中燃烧起来,符咒一亮,一只火鹤自符纸上轰然飞出,双翼被熊熊烈焰包裹着,在空中带出一圈细碎光点,轻盈优雅地落在庭中。

它展翼鸣叫,落雪纷纷避开,地上的积雪融化了一小圈,露出湿润漆黑的石板。它仰头向天,似乎想振翅而飞,但姿势尚未摆出,便砰然消失不见,散作一地星火,在深雪里湮灭。

与此同时,景澜手中的符纸也燃到了末尾。

她神色淡漠地看着火光渐熄,庭院中又暗了下来。四周已被大雪所覆,唯独台阶不远处的地上露出一小块空地,尚未被雪覆盖。

像是有人曾站在那里,静默地等了一夜,大雪掩盖了足迹,所以无论是来还是离开,都寻不到存在过的凭据。

不知站了多久,雪夜中遥遥传来打更声,景澜身形微动,低声道:“……你会来见我吗。”

雾气从她的唇缝间飘散,此时长夜寂寥,无人应和,只有雪洋洋洒洒落下,徒留一地清寒。

景澜又看了看庭中,自嘲般笑了笑,拂去衣袍上的雪,缓步进了屋中。

静思被中断,她本想去净身更衣。但桌边的宗卷在此时显得极为碍眼,她略微思索,取过展开,快速扫读,省去繁杂供词,将要点记在心中。见结尾照旧是陈言例条,便不再去多看,掩了宗卷放到一边。

刚要离开,她突然想起沈誉这次有些反常的举动,不由对这件案子生出了几分疑心,转身取来又读了一遍,仍然没看出什么异样。她将宗卷平展在桌上,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但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件普通的案子罢了。若不是闹出了人命,又牵扯到年后的科试,带出一个身份疑似百绝教教众的炼丹道人,几件事错综复杂搅合在一处,恐怕根本入不了司天台的门槛。

如今的掣令官修行不知如何,但是在查案上,却有些向刑部靠拢的意思,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想到这里,景澜蓦然想起那夜见到的符师,那人倒是颇有些胆色,似乎本事也算过的去。她想等过些时日,再将那人从太史局调到司天台。至于太史令是否答应,并不在她的考量中。

这鸡零狗碎的案子看的人几欲发笑,比戏本里写的还离奇上几分,也不知是哪几位掣令有这等走街串巷的闲情逸致,先是装鬼吓人,再是随行跟踪,最后抓着那犯事的道人。景澜修长手指微微按住宗卷的边角,垂眸去看最末尾的签名,百无聊赖地扫过三个名字,正欲合上宗卷,忽地怔住了。

她用力压平宗卷,手指从那人的字迹上滑过,剧烈地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曾在深夜无人之际,一笔一划铭刻在心,只怕稍稍懈怠,那些追思凭怀的过往,便会悄然而逝。

她不敢忘,也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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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秋!元秋你在家吗?元秋?元秋!洛元秋!!”

洛元秋被催命般的敲门声惊醒,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一会,她揉了揉眼角,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刚要躺下继续睡,敲门声又响起来。

她困顿不已地披衣下床,门刚开了一条缝,便有寒气涌入,冻的她霎时清醒了几分。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小院被埋在雪中。她搓了搓手,只恨自己不是个长毛的熊,慨然就义般踩进雪里。

打开院门,一个年轻女子就站在门外,身上裹的份外严实。洛元秋猜是陈文莺,果然她一开口说话,就是熟悉的腔调。她倚着门边,鼻尖被冻的发红,笑道:“你怎么还在睡,不是说了,今天一起出去逛逛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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