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是女孩子呀？”

街边的饮品店里，我给换好干净衣服的她点了一份饮料。

“嗯，但是我家里的人更希望我是个男孩……”

她的声音像是画笔划过纸张般清澈。

“希望你是个男孩？”

“因为他们说男孩子可以当百夫长。”

百夫长是矛城的一种军官职位，我第一次来到矛城在门口见到的头盔上有一列红色马鬃的士兵就是，这也是深夏后来告诉我的。

“你爸爸妈妈想让你去当兵？”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重男轻女吗……

“我父亲以前就是百夫长，退役后希望有一个儿子能像他一样去军队里担任官职，他不止一次地和我说过这些事，但是……”

“你是个女孩。”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她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情，“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太过于男孩子气，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我可以说这个名字吗……？”

我笑了笑：“可以，因为你本来就是女孩子。”

“璃璃子。”

“我叫露露，请多指教。”

少女笑了，她五彩斑斓的眼睛就像彩虹一样好看。

“你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我说。

“嗯……这是一种病。”

“病？”

“小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去看过，医生说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突变疾病，让我的眼睛失去了瞳孔，随之而来的就是这乱七八糟的颜色。”

“你不喜欢自己的眼睛吗？”

她低下头小声道：“不喜欢……”

但却是那么地好看。

“因为……医生说过，这种病会让我慢慢地失去视力，最终有一天，我将看不到任何色彩……”

随着一声清脆的铃铛声，饮品店的门被打开。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给我来一份苹果汁，再来一份冰淇淋。”

“两位是吗，好的请稍等。”

半晌我们没有说话，那么好看的眼睛竟然会让她失明？我原以为她那彩虹般的眼睛会让她拥有更多姿多彩的世界。

但……

看着眼前已经喝掉一半饮料的女孩，我再次开口：“你好像很喜欢画画？”

“对！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画家！”说到画画，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兴奋地看着我，“艺术是需要用生命来换取的，即便是最微小的创作，也是在消耗着创作者的灵魂与生命。”

“我觉得，画画能将自己的生命用色彩来表达出来，也能将这个世界用更美好，更多彩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是一种超越了任何语言，任何方式，凭借着‘感觉’达成一致的奇妙情景。没有任何人可以言说，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描述，一切都陷入不可名状当中。”

“我的梦想就是成为画家！画出一幅用生命来诠释的画卷！”

她的眼中闪出不可名状的光彩，但那对彩虹瞳最终会剥夺她眼中的色彩。

“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最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像是陷入了混沌之中，在一天之内的很长时间连颜色都分不清，所以我想抓着这为数不多可以看清颜色的时间多画点东西……”

“明明我只是想画出这个美丽的世界，让大家知道这个世界是如此多姿多彩……”

“父亲撕毁了我许多画，但我都没有放弃，我想坚持下去，在眼睛彻底看不见之前，我要留下一幅最美的画，那样的话，就算生命迎来了终结也无所谓了……”

“可他们却总让我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梦想，买画笔颜料要钱，我因为眼睛的原因又不能出去赚钱，父亲希望我是个男孩成为百夫长，妈妈一直顶着他的压力保护我。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没错，我在家里就是个累赘，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姐，想着成为画家什么的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我爸爸说过，就算我饿死，也不可能成为画家的……”

看着神情渐渐落寞下去的少女，我只能如此安慰：“你的父母没错，但你也没错。”

在这件事中没有人错，普通家庭的小孩拥有着不普通的理想，这没有错，但普通的家庭往往不会有条件让他们去实现理想。父母们认为老老实实安于现状，没有疾病能吃饱喝足的日子就已经够了，这也没有错。

归根就底，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根本就不是身为普通家庭的孩子该拥有的。

普通人，应该老老实实地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

无数人所经历过来的事实都告诉我们，拥有超越自己所处阶层理想的人，最后都会死在追求梦想的路上。

我们既不是前浪也不是后浪，只是大海中一片不起眼的浪花罢了。有风就随大流起浪，无风，终究任谁也无法看出你有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