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18)

作者:故人温酒 阅读记录

林绿的嘴角抽了抽,她一直知道自己看不透沈清徽,当年是这样,现在依旧是。

她皮笑肉不笑道:“您还是和当年一样伶牙俐齿。”

沈清徽喝了口水,语气轻快:“我想你要说的恐怕是尖酸刻薄。”

林绿沉默,沈清徽分明不是沈篁的亲生孩子,丧母时年纪也才那么小,却继承了她骨子里的冷血与刻薄。

倏然,林绿想起某种可能,言辞犀利道:“您透过那个孩子想要看到谁?”

当初那个孤独无助的自己,还是把你视为全部的两位母亲。

“林医生,那你呢?”女生轻笑一声,说的话一针见血,扎的人血肉模糊:“透过我你又想看到谁?”

是你当年爱而不得,最后在执行任务时意外牺牲的我的亲生母亲——沈秋瑾吗?

我的眉眼,可是和她年幼时相似。

林绿听出她的未尽之言,表情瞬间狰狞,她捏紧沙发扶手,眼里的悲痛剧烈翻涌,有谁说的话能比故友之女更诛心,无论多少次都让她无所适从。

医者不自医。

沈清徽欣赏了一会儿她脸上的扭曲,这是来自方才她举例不当的小小报复。

片刻后,她不紧不慢道:“身为心理医生,却带着主观色彩看待自己的病患,你是否……有些失职了。”

是相当失职,因为故友的缘故守在她身边却让她差点丧命,利用职务之便成为她的心理医生却毫无用处,林绿神色黯淡:“可您不会换掉我,不是吗?”

沈清徽表示赞同:“当然,我要让我的姐姐们安心,换成其她的心理医生向她们撒谎时,未必能够做到和你一样的滴水不漏。”

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愉悦地笑出声:“呵,再者说,她们对你的职业操守和专业能力深信不疑。”

沈清徽明褒暗讽的能力,常常让人自叹弗如。

那件事发生以后,林绿成为她的心理医生,沈清徽将整件事的细节毫无保留地告知她。因此,林绿比很多人都要了解当年那件事的始末。

可惜的是这并不是病人信任医生的表现,反而是她封闭内心的证明。

按理说,正常人亲历那样血腥的场景,精神崩溃是常态。

可沈清徽不是,她重新振作起来的速度相当惊人,仿佛只是无意间经历了一件,根本不值得难过许久的事,想开了就能走出来。

乃至后来,林绿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的人的基本特征。沈清徽作息规律,三餐固定,体育锻炼也没有落下,有自己固定的交际方式。本质上,她的生活模式和身心健康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除了性格越来越冷淡。

然而,一个人的性格组成由多种因素影响,根本无法成为有效参考。

她这种人,要么成为天才,要么成为疯子。

林绿自知自己对沈清徽的心理状态无能为力,决定让沈家另谋高就的时候,沈清徽和她进行了一次长谈。

“林医生,在这方面的心理治疗,国内没有比你更优秀的心理医生,国外的心理医生我的家人们并不放心,除了你,她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女孩笑意优雅,将利弊娓娓道来:“何况站在私人立场,你已经错过了我生母的人生,应该不想再错过我以后的人生吧。”

林绿寸骨生寒,她和沈秋瑾是同学,十几年的朋友,她自以为这世上除了自己,无人知晓她对沈秋瑾的感情,怎能想到会被她的亲生女儿一语道破,这个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俨然变得陌生。

她听见自己加重的呼吸声:“您想要什么?”

“很简单。”女孩轻叹一声,为把时间浪费在解释这件事情上感到惋惜:“告诉我的姐姐们,你需要对我进行长期的跟踪治疗,而我已经在一点点好转。”

她真的有在好转吗?

林绿看着那对标志性的凤目,感到毛骨悚然。沈清徽根本早就步步为营,林绿甚至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场“交易”,于是节节溃败。

她妥协之余,不甘心地问了最后一句:“为什么选择我?”

沈清徽垂睫,遮去深眸中的情绪,半晌后,她莞尔道:“因为我对你知根知底,而你一定会对我的事守口如瓶,我没有理由选择其他人,即使换成别人最后依旧能够达成我的目的,可是我不喜欢太多的变故。”

她陡然换了称呼,一如儿时:“林阿姨,拜托您答应我,可以吗?”

往事呼啸而过,女孩的话犹在耳畔回响,林绿惊出一身冷汗,她重新戴上眼镜,掩饰自己此刻的狼狈。

“上次的鲜花饼还有吗?”沈清徽缓和语气,冷冽的气势收敛回去。

“有。”林绿语气讪讪,这次的谈话该提前结束了。

沈清徽每个月过来一次,林绿会对她进行例行询问,以便交给沈家的报告有内容可写,至于某些谈话内容,完全属于她们之间的共同隐私。

倘若时间充裕,她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喝下午茶,可她记得沈清徽不嗜甜,对茶点类一向没有要求。

沈清徽长睫下敛,侧脸柔和:“小孩子爱吃甜食,偶尔放肆,无伤大雅。”

她低头,亲了亲沈懿的额头。

下午茶有鲜花饼,阿懿应该会很高兴。

第14章 朋友

14、朋友

晚上,沈清徽和沈懿回到沈宅。

“阿懿,我们去散步吧。”吃过饭后,沈清徽看一眼时间,朝沈懿伸出了手,沈懿依赖地牵住她细白的指。

沈宅占地面积很大,不止是指沈家主宅,还包括周围建筑群。

主宅选址与建筑风格随朝代变迁而变化,最近一次选址是在两朝以前,历经世界战争、国内战争、十年浩劫之后,整体建筑几乎被外人摧毁殆尽。

十年浩劫结束不久,沈家内部进行过一次大型讨论,到底是按照之前的风格对沈宅进行修复,还是重新设计新的建筑群。

最终沈家决定按原样复原,一是为了保留一点传统建筑的痕迹,二是为了提醒后代不要忘记那段岁月里沈家经受过的苦难。

那些源自人类的贪婪与愚昧产生的暴行,被后来的沈家人用来时时自省。

现在沈清徽与沈懿看到的建筑群,便是粤地标志性的镬耳屋,“瓦顶建龙船脊,山墙筑镬耳顶”是它的主要特征。不知情的人闯进来,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个知名景区。

晚间的风很舒服,吹地枝叶簌簌作响,树上偶尔传来几声唧啾,便是倦鸟归巢了。

暖黄色的灯光映得人影时短时长,小孩与大人的说笑声从庭院里逃出一二,沈清徽和沈懿走在留满斑驳旧痕的青石板上,两道身影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沈清徽垂着眸,将沈懿完整地纳在视野里,她轻声介绍:“阿懿,这里是我的家。”

沈懿仰起脸,专注地看着她,漂亮的鹿眸里盛满柔软的水光。

“我在这里长大,走过每一块砖,摸过每一面墙。”她回忆起往事,眼尾微弯起,清冽气质被压下稍许,显得温柔又漂亮。

沈懿心跳鼓动,沈清徽平时很少笑,在她面前的笑容稍微多了些,也常是淡淡地、浅浅地,像风一样抓不住,只有偶尔是现在这样,眼里的笑意将人溺毙。

她继续说:“以后这里也是阿懿的家,我会陪你走过每一块砖,摸过每一面墙。”

她这样问:“阿懿,你愿意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拥有一个家吗?

她需要一个完全且完整属于她的人,包容她的过去,接纳她的未来。

沈懿心口发烫,原来不止是她需要沈清徽,她同样也被沈清徽需要着、渴望着,她该庆幸,也该感激。

沈懿舒展开一个干净的笑:“我愿意。”

她想和她在一起做很多事、说很多话、见很多人。

她想要她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有她。

一个拐角,她们遇到好些人,那是住在这里的几户人家贪凉,搬着矮椅坐在参天古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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