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24)

作者:故人温酒 阅读记录

沈清徽本不必说那么多,又不是一去几个月半年不回来,况且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半点耽搁。可她要不断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才能压抑下心中沸腾的负面情绪。

“诶。”叶糜突然上前几步抱住沈清徽,怀里的人抖了一下,她伸手揉乱沈清徽一丝不苟的头发,故作轻松:“宝贝早点回来。”

沈清徽舔一下牙齿,好半晌,才闷声应她:“会的。”

其实她们都心知肚明,沈清徽这一次回沈宅,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后,她们才能再见面。

叶糜坚持要把沈清徽送到宜室雅苑的门口,沈清徽拗不过她,只能默许她陪自己出去。

“走吧。”沈清徽坐进来接她的车里,冷声命令。

叶糜目送她冷凝的表情飞驰而去,重重地长叹一口气,她转身沿着人行道往回走。

叶家这一辈中她排行第三,她的妈妈叶迟生是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因为工作需要经常飞去国外出差,所以很难长时间陪伴在她身边。

三大家的育儿传统之一,便是当一位母亲没有时间或能力亲自抚养女儿时,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将孩子交由家族里的其他女性照顾。

不少孩子小时候并不是与亲生母亲在一起生活,而是在姨姨家、姐姐家或其他女性亲人家里长大。

叶糜从小就住在夏花间家里,夏花间年长她十岁,却比她要大一辈,算半个妈妈又是半个姐姐。

沈篁和夏花间的爱情故事,她是主要见证者之一。

她们是少时青梅,两小无猜,一个恣情纵意,一个如诗似画,长大后互剖心意,三家中便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叶糜第一次见到沈清徽是在她上高一的那一年,刚出生三个月的小奶团子,乖巧地睡在摇篮里。叶糜在夏花间的鼓励下,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小宝宝的脸蛋,指尖传来的触觉柔软地不可思议。

沈篁告诉叶糜,沈清徽的生母沈秋瑾是一位缉毒警察,出于客观原因,无法参与到沈清徽的成长之中,于是把孩子寄养在她和夏花间家里。

沈清徽一岁时,沈秋瑾牺牲在缉毒前线,没过多久,沈家查出沈秋瑾的牺牲并非偶然。

一位同僚妒忌沈秋瑾身为女性却位居高位,完全无视她因此付出的无数血汗,一次次不顾性命地去履行自己的责任,反而与其他利益相关者勾结,谋划了一场杀局,把信任队友的沈秋瑾引上绝路。

沈秋瑾的妈妈的母亲在战争年代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早年为驱逐侵略者立下过汗马功劳,是她亲自给沈秋瑾起的名字。

秋瑾秋瑾,为国为民。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宁死沙场不死阴谋,沈秋瑾这一生光明磊落、尽忠职守,不是死于为国捐躯,而是死于小人算计,这样凄厉的下场真是荒唐屈辱。

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于某天深夜被不名人士砍断双腿,他们迫害同僚的事也遭人揭发,仕途尽毁。

冤有头债有主,沈家人担心他们的妻儿受社会道德绑架,被迫照顾一个残疾人的下半生,干脆帮有意愿离婚的女人和他们离婚,无意愿的人只能一辈子深陷泥潭。

从那以后,沈篁和夏花间正式成为沈清徽各种意义上的妈妈。

叶糜陪着沈清徽长大,看着她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从一团粉白到五官渐明,姐妹俩亲密无间。

如果没有那场变故,她们本该一直幸福快乐,这些年,岂止是沈清徽失去了妈妈,她同样失去了最亲近的家人。

一个家,瞬间破碎支离。

“喂。”叶糜抱膝坐在地毯上,客厅里一片漆黑。

“叶糜?”楚岚没想到叶糜还愿意给她打电话,一时不知该惊还是该喜,她披衣下床走到阳台上。

叶糜醒过神,她在难过时居然还是下意识地给楚岚打电话,寻求片刻的安慰,她苦笑一声:“抱歉,我打错了。”

楚岚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心里一揪:“你怎么哭了?”这是她们分手以后第一次聊天,她心想叶糜怎么会那么难过?

叶糜一边掉眼泪,一边哑着声:“没事,我挂了。”

“叶糜!”楚岚顾不上掩饰,语气着急,却只听到叶糜挂电话的声音。

楚岚举着手机,呆愣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到凉风灌入她的脖颈,冷地她直发抖,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一次,被留下的人是她。

沈宅主宅。

整一片都燃起了明灯,秋风肃杀,古月孤寒,今夜,被沈家豢养多年的猛兽,再一次从沉睡中苏醒。

正门门口,夏白光和沈杨迎接了一批又一批从各地赶回来的沈家嫡系,离粤地稍远地区或在国外生活的沈家人预计三日内全部抵达。

沈清徽在决定先去接沈懿再回沈宅后,请沈慎微以她的名义通知了沈家所有嫡系一条消息。

“九一七一案,余孽已全部抓获,七日内祭奠亡人,请速回。——沈清徽”

沈家人日夜兼程,只为奔赴一场往事的结果,这一次,便让一切过往终结。

沈清徽疾走在长廊上,负责接应她的沈慎微紧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家主”响起又落下,如一出粤剧里的南音,把在场所有人的心神扣紧,她甚至来不及点头示意,一路直奔此行目的地而去。

沈家地下室一共三层,偶尔会用来关押与审讯沈家的叛徒与仇家。

韩定远的双手被铐在审讯椅上,嘴巴被布条绑起来,明明沈家还没有对他动过刑,可他依旧如同一头丧家的恶犬,头发凌乱,双目赤红。

沈清徽隔着单向透视玻璃反复审视这个男人,917小队的人全部肃立在她身后。

韩家为了保住这位长孙的性命大费苦心,通过特殊手段改变韩定远的身份与样貌,让他和她们掌握的资料上的人天差地别。

如果不是沈家有非常优秀的犯罪心理行为分析师,又花费大量的资源不断地进行追查,或许他一辈子都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曾经犯下的滔天罪行都不过是他一笑而过的谈资。

沈清徽眼中再次泛起淡红的血色,那两起惨案留给她最大的后遗症,便是她一旦接触到当年的相关人员,眼中就会浮现若隐若现的血色,让她理智尽失,让她行如孤魂。

她转过头,对所有人下了死命令:“除了我和他,审讯室不要留任何人,你们也不许闯进来。”

“我不接受。”沈慎微大惊,她态度坚定:“必须有人在场。”沈清徽这个状态怎么让人放心。

“慎微姐姐。”沈清徽没有强求,而是忽地压低声,偏冷的音色如上古的凰鸣,震得沈慎微心神恍惚。

“他是最后一个人了。”

最后一个罪人了。

那些雨声与血迹宛在昨日,沈慎微心底的痛苦与憎恨因为这句话被释放,她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又无法放任沈清徽做出那么危险的事,只能沉默地挡住她的去路。

可她也知道,家主要做的事,沈家人拦不住。

沈清徽与她对视,眼里是寸断的悲痛与无声的哀求。

“让她去吧。”在场辈分最大的沈不期突然说话,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对峙,她深深地看了沈清徽一眼,表情肃穆:“家主,请您记得您的身后还有沈家。”

我们永远不会让您孤军奋战。

沈清徽听出她的未尽之言,鼻尖酸涩,她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沉默地为她让出一条道,不一会儿,审讯室里看守的人得到命令开门出来,沈清徽与她们擦肩而过。

“咔嚓。”门被人从里面关上。

“姨,让清徽一个人进去真得可以吗?”等门一关,沈慎微急切地问不动如山的沈不期。

沈家人谁不知道今晚对于沈清徽,对于整个沈家意味着什么,但是谁也不确定这件事结束以后,沈清徽要去往的是人间还是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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