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40)

作者:故人温酒 阅读记录

没有粗鲁的吆来喝去,烟、酒和汗的臭味,不得不如避蛇蝎般避开的男人。

只有温暖与明亮。

“傻了?”见沈懿许久没有说话,沈清徽圈起她的腰,把她抱坐到大腿上。

沈懿楼住她的脖颈,语气天真:“好多钱。”

沈清徽笑了,眉眼弯起:“阿懿可以买很多东西。”

三家孩子的金钱观,来自大人的言传身教,她希望沈懿自己学会如何使用这笔钱。

沈懿不解地抿一下唇:“买什么东西?”

这笔钱的数额超过她的认知,沈清徽是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她困惑的表情过分可爱,沈清徽忍不住逗她:“买开心,好多好多的开心。”

忽然,她表情微滞,沈懿扬起干净的小脸,言语无邪地问:“那我可以买你的开心吗?”

沈清徽怔然以对,沈懿又垂下头,表情有些沮丧,她小声地说:“钱还不够多。”

她对金钱暂时没有概念与渴望,可是她贪恋沈清徽的开心,再多都嫌少。

心口如熔化的太阳,灼灼燃烧,沈清徽抵住她的脖颈,笑得眼角泛起湿意:“不要钱,你在我就很开心。”

两个人一直玩到半夜,沈懿才撑不住困意倒头睡去,沈清徽给她盖好被子,拿起水杯出了卧室。

同层楼客厅里的灯尽数关闭,沈西洲一个人盖着被子坐在沙发上,专心地观看电视里播放的《憨豆先生》。

沈清徽注意到客厅里的亮光,她走到饮水机旁边,一边打热水,一边开口问:“怎么不去睡?”

“睡不着。”半个小时前,沈西洲回来洗澡,结果睡意全无,她只好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打发时间。

她抬眼问沈清徽:“阿懿睡了?”

“睡了。”沈清徽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她撩起被子角坐到沈西洲身边。

两个暖烘烘的身体挨在一起。

沈西洲担心沈清徽那边的被子没盖好,伏过身去给她按边上的被角。

突然,她的动作一停,沈清徽抱住她的腰,声音很轻:“西洲,对不起。”

好好的道什么歉?

沈西洲由她抱,有些好笑地问:“对不起什么?”

“没事。”沈清徽松开手,对上沈西洲探究的目光,她推一下对方的肩,语气如常:“继续看你的电视。”

“行。”沈西洲理解她所有的欲言又止,见她不想说便没有再问。

她刚坐回原位,肩上顿时一沉,沈清徽靠了上去,无言地阖下凤眸。

她永远无法告诉沈西洲,那声“对不起”是一句迟到了三年的道歉。

沈清徽对沈西洲的道歉。

如果不是为了成全她的任性与执念,当初那个成为沈家家主的人,理应是——沈西洲。

沈清徽的生母沈秋瑾与沈西洲的父亲沈清和,是一对相差四岁的亲兄妹。

沈清徽和沈西洲同年出生,一个出生于三月初三,一个出生于七月初七。

她们同样继承沈家兄妹一对标志性的凤目,连容貌都随年龄变化而越加相似。

长到五岁时,两人几乎达到七分相像,陌生人会误以为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沈家人曾戏称:“沈家双姝,宛若双生。”

她们从小亲密无间、形影不离,一起迎来生命中的第一个转折点。

这件事的诱因,要先从二十世纪中期讲起。

那十年间,或者说从更早以前开始的政治斗争,不断重创这些手握政治实权与经济命脉的家族。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从古至今,总有人想一家独大。

那一代的沈家家主沈寂,在三家最艰难的时期,为了保证三家大部分女性免受屈辱,将家族中大部分权力拱手相让。

而她本人甚至滞留京华,多方斡旋、交涉,数年未归粤地。

然而失去权力的三家,如同被锁住双翼的凰,囚在神山上终日鸣血。

当年是否有更为稳妥的解决方法,历史问题的答案至今无解。

后来,政治局势突生变故,沈寂在一次出行中遭人暗杀,意外惨死异乡。

沈朔月继承沈家家主之位,清外家、立新策,逐渐收归交出的势力,随后又花费数年时间谋划,确定三家日后发展的大方向。

沈家买卖,夏家军政,叶家文娱。

经过二十年的惨淡经营,沈家渡过最困难的时期,沈篁也在沈朔月撒手人寰后,成为新一任的沈家家主。

她在位时重启三家一个古老的传统“凰飞”。

三家历史上,绝大多数的沈家家主,并不是被从小指定的继承人,而是在上任家主准备退休,或是离世后,由三家举荐后选拔出来的人。

只有在极其特殊的几种情况下,她们才会在本家中,挑选一位适龄的孩子,把她当成沈家下任家主,从小培养,然后等待恰当的时机,让她直接继任。

其中一种情况,就是三家发展遭遇瓶颈期的时候。

这个被选中的孩子,无论是天赋才能,还是心智品性,都必须格外出众,她才能承得起千锤百炼,受得住万钧重担,以沈家家主的身份,带领三家闯过艰难险阻。

这就是“凰飞”的意义:凰飞于天。

“破”后是“立”。

三家历经数千年的沉浮起落,再一次迎来破而后立的时代。

从此,每个年满六岁未至十二岁的本家孩子,每年都要参与一次特殊的综合素质考核,达到标准的人将会被当成下任家主栽培。

沈家非常幸运,那一代中同时出现了沈清徽和沈西洲,她们两个均以远超标准线的水平通过考核。

权利与责任相伴相生。

由于家主一职的特殊性与重要性,也为了避免出现争权内斗的可能,沈家只能选择一个人,作为下任家主进行栽培。

那年秋天,沈篁与来自三家共计十六位的话事人,针对选择沈清徽还是沈西洲,成为下任沈家家主一事,进行长达半个多月的讨论。

她们每天开会时,沈清徽和沈西洲就坐在会议室门口,等待里面的人宣布最终结果。

那一天,两道身影依偎在一起。

沈清徽眼睛泛红,满脸委屈:“西洲,听她们说被选中的人,半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比起高压训练带来的痛苦,她认为见不到家人更难受。

沈西洲看向身边的沈清徽,奶糯糯的白团子不停地掉眼泪,看起来委屈极了。

女孩垂落眉睫,遮下眼底的挣扎。

她从小天资颖异、谙于人情,凡事比沈清徽思虑地更为深远。她们生活在这样的华贵之家,注定要去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

很多人会意/淫这样的富贵之家,自以为她们虽有泼天富贵,但无半点真情,属实“可怜”。

实际上普通的小康之家,大部分都无法给孩子提供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家长们更是经常对孩子进行家庭pua,不断打压孩子的自尊与信心。

更遑论那些贫贱之家,连温饱都成问题的情况下,也不要说给孩子提供良好的教育。

女性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平安长大尚且不易,即使活到成年了,也只能参演一出又一出,剧情雷同的人间悲剧。

沈家的女性很幸运,生活在一个不缺亲情更不缺物质的大家庭,可是这样的安逸并非毫无代价,它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共同的付出与努力。

现在轮到她们这代人,支撑起三家的未来。

几番深思熟虑后,沈西洲终于下定决定,她轻拍沈清徽的后背,温声安慰这位爱哭的姐姐:“你不要怕,这件事交给我去做就好了。”

沈清徽抬起朦胧泪眼,拼命摇头:“不可以。”

她们都心知肚明,在里面的人没有商量出结果之前,主动做出选择的那个人,一定会成为下任家主。

沈西洲擦掉沈清徽脸上的泪,她笑如旭日,神情认真地说:“姐姐,我想成为下任家主,我想保护姨姨、姐姐和妹妹,你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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