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聪明，并没有多问。

只有一次从傅朝云嘴里知晓，对方似乎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彼时的小裴雪枝是沉默的，直到傅朝云这回再度提起，一向不爱接触人的她忽然抱住了傅朝云的腰，紧紧贴上来，八岁的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是软的。

“不要走。”

傅朝云正要说话，便听小家伙的声音骤然低下来，好似还带着点哽咽。

“不要……死……”

傅朝云：“……”

傅朝云一下子就顿住了。

在小朋友的意识里——

去了很远的地方没办法见面=死掉了；

过去陪她们=傅朝云马上也要死掉了。

明白了这一点后的傅朝云真是哭笑不得，不过她忽然又意识到，无论是小裴雪枝的亲生父母还是早年收养过她的人，都已经故去。

小姑娘经历了太多次送亲近的人去遥远的地方，于是变得害怕，变得恐慌，在知晓傅朝云也要过去那边之后，第一次抛弃高冷，露出了黏人性子的一面。

可爱，又可怜。

傅朝云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好一顿哄，才叫对方明白过来，她真的是要回去而不是去世，她的妻子和孩子也的确是在地球上的另一个角落，尚且健在。

小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抱着傅朝云腰的手，心里的那点尴尬也涌了上来。

“没事。”傅朝云安抚她，但一回头，又忍不住偷偷轻笑。

小裴雪枝发现了，立时炸毛。

“你在笑是不是？！你分明就是在笑！！！”

“没有，绝对没有，不可能……”

6

傅朝云回去的那日天空微雨，整座城市宛若被濛濛水汽笼罩着，首先为基调渲染上了一层伤感别绪。

那是一个周末。

提前预告过，小裴雪枝一直都知道这一日的到来，在送别时，情绪也表现得颇为平静，一直待到傅朝云要走，她还在那边挥手。

一米三多点的身高在人群里实在有些为难了。

接着傅朝云要走，小姑娘忽然跑过来，十分用力地抱了一下傅朝云的腰——

近三个月来，傅朝云陪她玩乐，教导她为人，帮助她惩治那些豪门里的少爷小姐……关系不可谓不亲密。

不过小学生的裴雪枝也是矜持的，除了那次误以为傅朝云要死错抱过傅朝云一回后，便再也没有主动凑上来过。

力道很重。

这是一个属于亲人间的拥抱，傅朝云没有转身，却能感觉到小裴雪枝似乎将脑袋埋在她腰间，凑近后贴了贴，似雏鸟依偎的姿态。

“再见。”

她又说了一遍，声音没有平常那么清脆，“你跟她们都要幸福啊。”

“会的，谢谢。”傅朝云说，“你也一样。”

“嗯。”

小裴雪枝应了声，语调又变得高昂起来，“当然，我聪明又厉害，将来一定会找到属于我的那一半。”

说到最后的时候，话语还有些磕巴，八岁的小朋友或许不知晓伴侣的真正意义，却也略略知晓一些，那便是要睡在一起的人，可以亲亲，暗一下，然后就会怀孕……

啊啊啊现在就在想这些，她稍稍有些羞耻。

“好。”傅朝云倒不在意，她温柔又包容，“我相信你可以的。”

“那将来我找到我那个谁的时候，你记得过来看啊！公平起见，你也要带上你的妻子！！”小姑娘其实有些紧张，不等傅朝云回话，她又飞快一锤定音。

“就这样，说好了的！”

“不许抵赖！”

回应她的是傅朝云转过身来，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甜甜的糖，还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就跟初次见面时一样。

“我尽量。”

……

最后一秒，她又被小裴雪枝抱了一下，依稀听到小家伙在喃喃自语，“你好像我妈妈哦。”

很温暖很安心的感觉。

“……”

可惜，傅朝云并不那么认为，连离开的步伐踉跄了一下，一瞬间年仅三十的傅朝云浑身凌乱——她虽然是娇娇的妈咪，但不想当自己老婆小时候的妈啊！

辈分，乱了！！

7

为了这样耳目，也是为了圆上漏洞，傅朝云离开时选择搭在的飞机，做出她人其实定居在国外，不能给小裴雪枝相见的印象。

实则等飞远一些，系统便会将她弄回便来的记忆，再消减这部分见到她之人的记忆。

傅朝云这会还在飞机上，随意地支撑着脑袋去看外面的云朵。

她的心情大抵是放心的。

虽然只相处了一小段时光，但这样偷来的欢乐时光已经比裴雪枝最初的人生轨迹要好太多太多，应该会潜移默化地在小家伙心里留下一点影子吧？

更何况，虽然陪小裴雪枝玩闹很有趣，这里的时间过去三个月，她也的确想她的枝枝了。

唔，也顺便想一想娇娇吧。

【终于要走了，好想娇娇哦，也不知崽崽现在怎么样了……】

系统这段时间都被薅怕了，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又想到，【等等，你好像没有从这个小裴雪枝身上收取这个世界的气运？】

“是啊。”傅朝云回答得很快。

【？？？】

系统整个机都懵了，很气，但自事情败露后它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根本硬不起来，哪怕质问时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惹这两位不高兴。

【忘了。】

傅朝云懒散地掀了掀眼皮，回复更加直白，“不想拿。”

从一开始她就没准备从小裴雪枝的身上夺取气运。

虽然系统不曾说明，但看它这些年来全然不急的模样就知道，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如今是稳定的，至少不会随便动不动就崩坏。

既然没有危机，傅朝云本身就不喜欢这样的偷窃行为，况且窃取的对象还是裴雪枝，纵然这个才八岁的小裴雪枝并不认得自己，可一想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给对方造成的后续困扰……

还是算了吧。

傅朝云总是向着裴雪枝的，守着她长，盼着她好。

在见到可爱的小裴雪枝且与之接触之后，傅朝云更是坚定了这一点。

真的要回去了。

【咦？这是……气运？？？】

升起到半空中时，系统发现了覆盖在傅朝云灵魂上的光点，璀璨明亮，叫人心生温暖。

——这是这个世界的气运，裴雪枝身上所带的。

怕出现意外，系统每天都会盯梢傅朝云的身体状况，前面都没有发现有这东西，现在突然冒出来，很明显，是临别前那一下拥抱，小裴雪枝偷偷送过来的。

上面凝聚着祝福之力。

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送出的祝福——祝福她、她的妻子、孩子都能够顺遂平安，永远幸福。

而且细看的话，这分量还不小，比系统送傅朝云来到这个世界，这段时间被薅走消耗的还要多。

如今它们正凝结在傅朝云的指尖，如春风般亲昵又温暖地绕着她，昭示着赠予者的甘心情愿。

又是送东西。

真是“裴雪枝”会做的事啊。

傅朝云按着脑袋轻笑，系统则是已经完全乐得找不到北了，跟葛朗台抱着钱罐子似的。

【发财了发财了！先前亏的全部补回来了！完全不亏，这波还完全有得赚……】

它的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

“去吧。”傅朝云打散了凝结在灵魂上那份属于这个世界的气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这些细碎光点却不怎么听话，或者说太听话了，它们只听小裴雪枝的话。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跟跟了我就要永远地离开她，再也见不到了……怕不怕？”

“像你们这样的我本身也有，看，真的不需要。”

“而且就像你们的主人希望我过得好一样，我也同样希望她能过得好，你们的存在对她至关重要，至少比留在我身上更重要。”

不愧是能说死渣A的存在，为了教导外表软糯，内心又无数稀奇古怪想法的娇娇小朋友，傅朝云的嘴遁日益精进，这些单纯的气运本身完全就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