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番外(374)

作者:大世界 阅读记录

棒头哥说,他们的家乡种了很多的橘子树,秋日时候,上头的橘子就像是一个个小灯笼一样,格外的喜人,又酸又甜,做果酱都好香。

还有富贵哥……

他说了,家里院子里种了玉兰花,花开之时,家里的囡囡懂事,还会拿针线缝了玉兰花,市集时候,挎着小篮子,满街喊着卖花儿了,卖香香的花儿了......

它记得他们说过的阿爹阿娘,还有家里的婆娘和小孩。

它记得,它都记得的。

一直没有忘记。

顾昭沉默了下。

她瞧到那裹着黑衣的不化骨朝身后的几个僵尸看去,只见那簇着火的眼眸明明寐寐。

因为它,那些狰狞可怖,面色或青绿,或白毛悬浮的僵脸在她眼中都淡去了恐怖渗人。

他们,也曾是鲜活的人。

有着妻儿老小,家里有人盼着他归家的人啊。

生活的碎银可以不用赚那么多,只要有封书信,或是一句口信,知道他们平安就成。

人最怕的便是杳无音信。

再然后噩耗传来,阴阳相隔,熟悉的人和事成了前尘往事。

听到如今,顾昭如何不知道,不化骨剥了衣裳,捡了三清铃的那人,他是在养尸啊。

活着的时候做苦力挖矿,束缚自由,让人心神怨怒仇恨,也许,他们的逃跑根本不是意外的成功,而是他人有意的放纵。

还有什么是比见到希望和光明的那一刻,再将它狠狠剥夺这一事来得让人心生绝望呢?

如此一来,杀了他们,他们便能口衔一口不甘、怨恨、遗憾之炁,死都不瞑目的将炁聚拢在喉间。

从此不入轮回,尸身成了六道皆厌的僵。

嗜血,残忍又可怖瘆人的僵。

只是,那人没有想到,他居然养出了不化骨。

顾昭又看了一眼那青面獠牙的僵,叹息一声,道。

“元宵时候,他的阿爹和阿娘已经去了,放心,他们去的没有遗憾。”

“竟然去了吗?”乌古岩幽幢的声音里有着失落。

“恩。”顾昭点头,“夫妻白头偕老,相互扶持,死后同入黄泉,算是喜丧吧。”

顾昭想起了当初的周达因为不放心老伴儿江香兰,死后硬生生的起尸,魂不离体的化了僵。

也不知道这一事,和海子是否又有干系。

她想到什么,紧着问道。

“你说你们以前都给家里人寄过东西,周海寄的是什么?”

乌古岩:“银子。”

顾昭:“还有旁的吗?”

乌古岩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没有听海子哥说起这事。”

顾昭决定燃香唤一唤周达。

虽说已成往事,一个入了鬼道,一个已成了僵,没有了六道轮回,不过,顾昭还是想让周达夫妻知道,他们收养的孩子没有狼心狗肺,没有弃他们于不顾。

直到死,他都还在念着回家。

她将这事说了说,乌古岩点头,“多谢顾小郎,海子哥他,他一直想着落叶归根。”

“好。”顾昭轻声应下。

很快,此地燃起了香火,烟火缭绕中,周达应声而来,只见他脚悬空,由远至近的飘近,身影还未至,鬼音幽幽传来。

烟雾缥缈中,和那僵相比,又是另一种可怕。

起码,高高围墙上的裴一清捂着嘴又腿软蹲地了。

怎么又来了个大家伙了?

他,他以后再也不敢说那卫平彦蠢白蠢白了。

没见他表弟在一众诡谲之物中,面不改色的么!就是瞧着他表弟的面子,他也该客气客气再客气的!

这厢,裴一清暗下决心,要和卫平彦好好的相处,那厢,周达的身影近了。

“顾小郎,唤我何事?”鬼音幽幢,缥缈又阴沉。

顾昭叹了口气,领着他来到那绿僵面前。

刚一见绿僵,周达老眼眯了眯,待瞧清了青绿面容下的五官时,他的鬼魂一震,跟着一停滞了片刻,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只喃喃道。

“海,海子?”这是,这是他养的孩子,一遭出远门,说是去赚银子讨生活养家,十八年都没了音讯的孩子,周海啊!

顾昭低声,“周伯,你没有瞧错,这是周海。”

说完,她将事情简单的说了说,最后道。

“不是他不孝,只是造化弄人,他被人害了......”

“走不了,回不来,连个音讯都递不出来。”

“他在山里挖矿挖了十年,八年前被人害了,还炼成了僵,如今被一道落难的矿友送回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

“虽然已成前尘往事,不过还请周伯见谅,我私心里想让你知道,你们父子间这一场缘分没有成孽缘,只是缘浅罢了。”

“他,他的心里是有阿爹阿娘,有你和周婶的。”

黑衣的乌古岩跟着道,“是啊,周伯伯,海子哥一直念叨着家里。”

“好好。”周达抬袖擦了擦脸上的血泪,青白的鬼脸上有着释怀,“多谢顾小郎。”

虽然已成往事,也已不能挽回什么了,起码他知道,他家海子没有白养。

旁人可以不明白不清楚,他和老婆子香兰不能误会了他去。

第137章

远处的山风呜咽而来,六面绢丝灯在顾昭手中泛出橘黄的暖光,朦胧月光下,周海等人一身风尘仆仆,似那久未归家的游子。

他们踏遍了千山万水,看尽了人世冷暖,终于回到了最初的故乡。

记忆里,有着最圆最亮月色的故乡......

周达伸手抚了抚周海身上的黄尘,颤抖道。

“好好,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以后哪都不去了,就在阿爹阿娘身边。”

鬼音虽幽幢,里头却有哭意。

顾昭在旁边沉默不语。

片刻后,周达转过身看向顾昭,开口道。

“顾小郎,能否再麻烦你一事?”

顾昭点头:“你说。”

这一开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喉头居然这般紧涩,乃至于声音都低沉落寞了两分。

“唉。”周达又细细的看了看阖眼的周海,这才道。

“小郎,渡化我家海子的时候,可否留一捧黄土于我们夫妻二人的坟茔旁边,再立一道木碑,虽然无用,也算是添个念想吧。”

顾昭看向黑衣裳的不化骨。

不化骨缠着黑布条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带动铃铛响了一声,几位僵的手“唰”的立了起来。

板硬,僵直。

它知道顾昭要是渡化了海子哥,从此定然是没有周海这个人了,连僵也没了。

它沉默了片刻,脑海里想过以前在山林里挖矿时候,自己病了,手脚没有气力,头昏昏沉沉的晕着。

这样的情况,又能挖到多少的矿石?

矿场虽然给吃给喝,但那不是善堂,从来不养闲人,每个人只有挖到了规定数量的矿石,才能换得来吃的喝的。

所以,矿工都不敢病。

病了,不单单意味着身体难受,还意味着饿肚子。

管事的像吆喝牲口一样吆喝着矿工上工,甚至放话说了,就是死,也得死在挖矿的路上,它那时真的好恨,不是那时,由始至终,它都好恨好恨。

那次它差点就死了,是海子哥、棒子哥、还有富贵哥……他们一人省下一些粮食和水,拉扯着他,又将他们挖的矿石分了一些给他,这才让他免了管事的抽打。

许是穷人命贱,那般难,它还是活了。

......

“海子哥......”乌古岩瞧着青白面的绿僵,声音里有着不舍。

顾昭也不催促。

半晌,乌古岩眼里的火簇了又簇,似是艰难的做着斗争,最后,它开口了,声音幽幢紧涩,带着怅然和哭意。

“顾小郎,你可以用石碑吗?木头容易烂,我以后还想来靖州城瞧海子哥,我怕木头烂了,我就找不到他了。”

顾昭心下涩然,“好。”

“我领你去认路,不会找不到的。”

乌古岩瞧着那些风尘仆仆的僵,眼眸垂了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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