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不点，这条街哪里轮得到你来装蒜？兄弟们，不蒸馒头争口气，咱一起把她撂倒。”

“硬汉”们蜂拥而上，她抱头鼠窜，老远看见叶然，就撒腿躲去她身后。

“救我救我，他们要抢我的巧克力，快把他们打跑。”她把谎话说得面不改色。

叶然一听就信了，抱个膀子指责紧随其后的几个男生：“男子汉大丈夫，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女孩，不觉得羞愧吗？青天白日抢人家东西，有没有教养？......”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每到“谈判”场合，叶然总是滔滔不绝，好像平时的交流于她而言无足轻重，只有在情势危急、两方对峙时，她才肯展露真实水平。

见那些男生被训得哑口无言，她躲在叶然的背后冲他们做鬼脸，前一秒还在得意忘形，后一秒就被揪住了马尾辫。

七八岁的小男孩，脑海里还没有“绅士风度”这种概念。她挨了一顿胖揍，叶然也被她连累着脸上挂了彩。

了解完真相，叶然义正言辞地说：“你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说谎，再有下次，我就不理你了。”

刚挨完揍又被指责，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反驳：“你凶什么凶？难道你没有对我说过谎？”

“没有。”叶然不假思索。

“一次都没有？”她满心狐疑。

“一次都没有。”字字有力，掷地有声。

见叶然火气不小，她顿时怂了：“眼睛瞪那么大干嘛？我以后不对你说谎就是了。”停顿了几秒，她补充，“你也不许对我说谎。咱俩现在就对天发誓，谁要是违背了誓言，就脸上生疮、长成丑八怪。”

“发誓就发誓。”叶然不甘示弱。

于是她们之间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要么不说话，要说就要向对方说实话。

这条规矩只适用于她俩，对别人，她还是一时兴起就满嘴跑火车。

叶然听到她在胡扯时大部分时候都不拆穿，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给她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咳嗽一声。

她收到信号，要么找个借口开溜，要么马上换个话题，总之默契十足。

突然被问“是不是又干亏心事了”，白浔拍拍自己的胸口：“姑娘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不要老把我想得那么差劲。”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有些心虚。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觉得对面的女生长得真好看，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大晚上抽什么风？这张脸我看了十几年，有什么好激动的？

她打开试卷，把题干默读了两遍，还是没抓住解题的关键，感觉心跳不太正常，脑子也乱得离谱，便借口肚子不舒服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叶然继续埋头答题。20分钟过去，一道压轴题写完，还不见白浔出来，恰好宋鑫端着一杯咖啡来“孝敬”老师，就愉快笑纳。

她刚喝了一口，冷不丁，对面蹦出来一句“拉完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声音传递的信息实在不合时宜，噎得她一口咖啡往外喷。

“拜托你有点偶像包袱。”她急忙去擦卷子上的污渍。

“偶像包袱什么的，在你面前不需要。”

花了20分钟，白浔强制让自己回归到了理性状态。

怎么会对自己最好的朋友起念头？她稍加思考，便认定是因为她俩分开得太久，所以这次见面，叶然带给她的感受比以往更强烈。

失而复得总是比从未失去过更让人心潮澎湃。她这样总结。

“听说去年有人追你？”她问。

论坛上有一条帖子，发布时间是去年11月底，叶然广受好评的最后阶段。楼主说仰慕叶神有段时间了，鼓足了勇气准备表白，打算给她一个惊喜，请求支招。

底下献计献策几十条，当然也不乏拿一包辣条赌楼主绝望进度的。

楼主最后一次发言是在今年元旦，说礼物叶神不收，他死乞白赖跟在后面问原因，叶神说有喜欢的人了。

评论区有人安慰楼主：兄弟，高岭之花咱别去摘，自讨苦吃没意思。

也有人在看笑话：叶神以善意的谎言保护了你脆弱的尊严，感恩的心不能少。

她对追叶然的人没兴趣，她比较好奇叶然说有喜欢的人了是什么意思。

听到叶然“嗯”了一声，她问：“你怎么拒绝的？”

“你猜。”叶然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女生，见她眉头微皱，说，“不必拐弯抹角。”

“那我直接问了，你喜欢的人是谁？”

“你......”隔了一秒，叶然说，“猜。”

白浔冷冷“哦”了一声：“你猜我猜不猜？我发现一年半没见你学坏了，在我面前还要遮遮掩掩，你良心何在？说好的坦诚相待呢？咱俩还是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某人又开始喋喋不休，叶然端着咖啡杯边喝边听对方唠叨，心想，这笨蛋，已经笨到无药可救了。

白浔自顾自指责了一阵子，半天等不到回答，又问：“男生女生？”

“嗯？什么？”叶然惊了一身冷汗。白浔连性别都注意到了，这让她措手不及。

“不会是你那个笨蛋学生吧？”

舌头下压着“怎么可能”，叶然眼珠子一转，就改变了主意：“聊天还是学习？请选择。”

“干嘛突然岔开话题？你分明心里有鬼。”

白浔心塞了。难怪那个笨蛋会用那样亲昵的称呼喊她，果然有奸情！还说什么表弟喜欢那个女生，拿表弟做挡箭牌，欲盖弥彰！

她心里有气，就表现在脸上，瞬间吹胡子瞪眼：“你发过誓不会对我说谎的，小心被反噬。”

叶然无语了。誓言是死的，人是活的，随机应变懂不懂？要说反噬，初三就该被反噬了。她突然顿住，初三那年她确实遭到过反噬，不是脸上生疮、长成丑八怪，而是......

“聊天还是学习，快选。”她又问了一遍。

“不想回答就算了，好端端的你又冷脸。”沉默了一会儿，白浔笑嘻嘻，“她连60分都考不到，你们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成绩又不能代表一切。她只是数学不行，古文学得特好，课外阅读量......”叶然话说到一半，视频断了。

她以为白浔的手机没电了，预留了一分钟让她找充电线，又打过去，镜头里就只有一本学生手册。

白浔把“严禁早恋”用彩笔圈了起来，在空白位置写上“专心学习”四个字，还连画了三个感叹号。

“好的，遵命。”叶然看笑了。

以前她利用陈辰试探白浔，手段虽不怎么光彩，但被天才追在身后撒娇卖萌的滋味确实让人心花怒放。

最近她想故技重施，便有意把天才往那个方向引。先是在天才追究她和沈云到底有多熟时主动把聊天记录发过去，特意保留了沈云对她称呼的变化。然后又在回答问题时故意说得含糊不清，让天才产生误会。接着就是刚才，明知道天才不听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还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天才果然上了当，竟然搬出校规来压她。

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她觉得自己贼不是东西，认准了白浔心思单纯且对自己毫无防备，总在设好圈套推着她往里跳。

她转念一想，今晚的天才明显跟以往不一样，揪住一个话题对自己刨根问底，貌似是在开窍的边缘探头探脑。

“你放心，没人比你更重要。”她说。

“那当然，咱俩谁跟谁？”脱口而出后，白浔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展开讲讲。”

“字面意思。”

“好吧。”

亲耳听到叶然说自己在她生命里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白浔瞬间眉开眼笑。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她在一遍遍强调她们对彼此的重要性，叶然从没反驳过，但她还是不敢确定她的想法和自己一样，尤其是在她一声不吭离开A市后，她就更加怀疑自己对叶然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