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夏往事+番外(30)

作者:是辞 阅读记录

潘二少爷再笨也不至于真让谢婉君去拿酒,借着台阶下了:“无妨,我本就是想同谢小姐打个招呼,既是谢小姐的妹妹,也是一样。”

谢婉君正要去拿潘二少爷右手的那杯酒,秦水凝已将他递出的左手那杯接下了,两只酒杯轻轻碰撞,秦水凝颇为豪放地一饮而尽,潘二少爷连忙陪上,谢婉君则看得眼皮直跳。

潘二少爷走后,谢婉君攥住她的手,低声呵她:“你做什么?借酒消愁呢?洋酒后劲才大,待会儿你倒在院子的喷泉里我都不会管,明日再来给你收尸。”

秦水凝目光入水,平静地看着她:“你说我为什么来?”

谢婉君白她一眼:“谁知道你为什么来?我只知道你不听我的话。”

那头严太太已瞧见了,同身旁众人说:“同婉君在一处的是秦师傅?这两人穿得倒是极其相衬,约好了似的。”

有不认识秦水凝的问道:“秦师傅?穿粉绢旗袍的那个?是个什么师傅?”

许世蕖答道:“霞飞路秦记裁缝铺的掌柜,倒算个老板。”

“秦记,也是一间老店了。”

许世蕖看出严太太的意思,说道:“我去叫她们过来。”

谢婉君带着秦水凝回到了严太太等人身旁,陈万良眯着眼睛记起了秦水凝,命人将酒倒满,主动提了一杯,谢婉君不过抿了一口,严太太和许世蕖同样,可转头一看,秦水凝是最为捧场的那个,与陈万良一样将杯中酒干了个彻底,谢婉君这下不仅是眼皮直跳,而是眼前一黑了。

她回味过来些许,皱眉看向秦水凝,仿佛在无声地问:你不是又来帮我挡酒的罢?

可别了,她是再不敢叫这头呆鹅挡酒的。

然秦水凝已接连与陈万良饮了三杯,送了陈万良最后一程,让他成了今晚第一个被司机架着离开的。

谢婉君端着手臂直揉鬓角,严太太眼睛尖,问道:“婉君怎么了?醉了不成?”

“没有,就是这太阳穴莫名直跳,想必是乏了。”

许世蕖挥手让人送杯水来,看一眼稀疏的舞池,言道:“也快散了,喝杯水缓缓罢。”

秦水凝瞧着他绅士的关切,暗中冷笑了一声,接着将倒好的酒塞到谢婉君手里:“不是爱喝酒,喝杯酒就好了。”

谢婉君扫了她一眼,不懂她这话里打的什么机锋,一时也词穷了。

还是严太太笑了出来,揶揄道:“婉君,你这个妹妹是在管你呢,别喝了,千万别喝。我们家老严应酬喝醉了我就这样,我说你不是能喝么,你继续喝,我帮他把酒倒好劝他喝,可他要是敢喝就完了。”

众人听过后皆笑了出来。

待到宴会结束,一行人才意兴阑珊地出了严府,外面不知何时竟下起了小雨,细细密密地斜飞着,跟沙子似的。

严太太惊呼一声:“怎么又下雨了?今年夏天这天气真是怪了。”

有人附和道:“多下下雨也好,农田都直闹旱呢,米粮又要涨价了。”

许世蕖默不作声地安排好一切,许公馆的仆人撑了伞,大半个身子淋在雨里,挨个将贵客送上了车,谢婉君照例是最后走的,同许世蕖道了声“再会”,先让秦水凝上了车,自己也跟上了。

窗外的雨声到底有些吵,十几辆车子纷纷驶离许公馆的院门,车子挪动得极其缓慢,谢婉君起先倒还有些耐心,侧着身子冷飕飕地问秦水凝:“你还没说,为什么来了?”

她略微弓着背,谢婉君算是明白她了,平日里身板挺得极直,加之她暗地里做的正派之事,颇像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巾帼,然喝过酒后就露了怯,酒是腐化她筋骨的毒药,姿态也不要了,想必是难受作呕,克制下的举动罢了。

谢婉君见她半天不吭声,当她跟那日喝醉了似的,想必要不了几分钟就昏过去了,还挺让人省心。思及此处,谢婉君冷哼一声,正要扭回身子,不看她也不理她,可她不过是初喝洋酒,一时上了头,思绪变得迟钝,尚不至于昏睡过去。

小佟见前方的车子始终不动,连忙说了句:“大小姐,我下去看看。”

他撑伞下去了,一阵细雨拂面吹进了车厢,秦水凝双眸清灵了些,答道:“我为你而来。”

她的回答恰巧被关车门的动静盖住了些,谢婉君虽听到了,仍不确定,又问一遍:“你为什么来?”

秦水凝长叹一声,烦躁地揉了两下脑袋,重复道:“我是为你来的,问问问,你的脑子做什么用的?还能是为什么来?为陈万良吗?”

这下轮到谢婉君愣住,旋即开始拿乔,装出副傲慢的语气嘲讽她:“少拿这些好听话来唬我,你当我听着心里甜就不计较你不听我话的事了?为我有什么好来的,为我你不该来才是。”

“你那日说的话不就是要我来的?”

天地良心,谢婉君满脸疑惑:“我说什么要你来了?我不是一直在说不要你来?”

秦水凝将她说的话分毫不差地复述了遍:“‘前些年公司开业,喝得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第二天清早直接住进了医院’,我若不来,你就要进医院,不是么?”

谢婉君气极反笑,觉得十分的荒谬:“我同你说了那么多,几次告诉你别来,你就记住这一句了?”

当时装出副冷冰冰的样子,现在知道心疼人了,谢婉君满心窝火,完全不知该骂她什么好,只能说她的脑子才是白顶在脖子上的,想法绝非常人。

小佟已匆匆跑了回来,收伞上车,打断了二人的交谈。他转头告诉谢婉君:“大小姐,打听过了,路口设了卡,从许公馆出来的车子都被堵住了。”

谢婉君心潮被秦水凝搅弄了那么一下,听了小佟的话又觉得烦躁,降下车窗顶着细雨掏出了烟盒和洋火,打算点一支烟,随口发了句牢骚:“这些人真是闲的,下雨的天不好好在家待着,出来胡闹什么。”

小佟接道:“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挨个搜车呢。”

谢婉君刚擦着了火柴,没等将烟点上,秦水凝遽然开了车门,走到了雨里,谢婉君见状忙把火柴丢到外面,又扔了烟盒,跟着下去拽住了她:“你发什么癔症?回车上去。”

秦水凝被雨水打得眯着眼,语气却极为执拗地说:“我坐得恶心,走回家去,正好醒酒。”

也省得再说出什么真言。

小佟见谢婉君冲进雨里后,赶紧也下来撑伞,一把伞饶是再大也护不住三个人,更何况雨丝还是斜的,他不禁在心中祈祷,这两位姑奶奶在哪儿吵架不好,非要在雨里,可赶紧上车罢。

谢婉君一时手滑,没攥住秦水凝的手腕,就叫人溜走了,她看着那抹即将消失在雨幕中的春意,暗道还真是醉了,上次没耍的酒疯这次给补回来了。她忙推了小佟一把:“你直接回闸北去看看你姆妈,放你一日的假,我去追她。”

根本不给小佟说话的机会,那一粉一青的身影已看不清了,小朱无奈摇了摇头,将谢婉君放下的车窗摇了上去,独自回到车内。

谢婉君急匆匆追上了秦水凝,却见秦水凝悠哉悠哉地在雨中漫步,扭身拐入了一条黑魆魆的小巷,谢婉君在巷口止住脚步,背后乍起了一片冷汗,身上的丝绒经雨后紧紧裹在身上,犹如鬼魅的幻象,过去她才不至于这么胆小,抑或是谨慎。

不论是昏暗的雪原中猎熊,还是在陡峭的山间捕鹿,她都不输族中的兄弟,枪法极好,自幼胆子便大,可来了上海之后,已不复曾经了,因为人心往往比凶兽更加可怕。

秦水凝听见谢婉君跟了上来,脚步却忽然停了,雨声喧嚣,她到底也停了下来,想着回头看一眼,若是谢婉君走了,她也转身便走,毫不犹豫。

可真正回了头后,人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五步之遥,像在风雨中守候,执拗而倔强,毫无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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