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夏往事+番外(36)

作者:是辞 阅读记录

黄妈暗道不妙,上前摸了下谢婉君的脚踝,冰冷得跟死了似的,幸亏人还有气,胸前起伏着。谢婉君眉头紧蹙,昨夜胃疾发作,疼了一宿,脑门和颈后全都是汗,一阵冷一阵热的,眼看着天亮,是怎么都起不来了。

黄妈把被子给她盖上,命女佣盛了些清淡的饭食端上来,放到床头,谢婉君不肯用,闭着眼睛嗔她:“拿走,我不想吃,让小佟等着,待会儿我就起来了。”

“大小姐,你这又是何苦糟践自己!”

黄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思来想去还是下楼给严太太打电话,指望着严太太能来劝劝谢婉君,可严府的阿妈说,严太太陪同严先生到南京出差了,下周才回。黄妈这下也不知该打给谁了,只能回到房间里继续磨谢婉君。

起先谢婉君还回应两句,说些狠话,黄妈岂会不知她的性子,口硬心软的,当不得真。后来她连话都不说了,像是昏死了过去,黄妈凑近一看,枕头上湿了大片,竟是在偷偷哭呢。

幸亏中午许稚芙来了,和江楼月一起。

二人是从秦记过来的,分别订了两件冬装旗袍,还给江楼月选了件呢绒大衣。许稚芙脑袋转得慢,虽然发觉秦水凝今日有些冷淡,可见她手头的活计就没停过,只当是店里太忙,适时江楼月拉着她走,说要去喝咖啡,许稚芙就跟着离开了。

上了车后她刚想叫司机开到凯司令咖啡馆,江楼月就把她按下了,说要去谢公馆,探望谢小姐,许稚芙说不该这个时候去,年关将近,谢婉君白日里怕是难得清闲,除非周末还有可能在家。

不想还真叫她们给碰上了,只不过是奄奄一息的谢婉君。

许稚芙哪里见识过这些,急得掉眼泪,埋怨黄妈:“怎么还不送医院?婉君姐说不去,你们就不能押着她去?”

江楼月看得真切,秦谢二人皆行为反常,必非巧合,她将许稚芙拽住,否则谢婉君即便没事也要被晃出事了。她身份低微,不便直说,只能提醒许稚芙,耳语道:“谢小姐极有主见,我们磨破了嘴皮也无用,进了医院她一样要逃,还是得请个制得住她的人。”

黄妈听了个话尾,掩嘴说道:“严太太到南京去了,请不来。”

许稚芙匆匆走出房间,一边跑下楼梯,一边呵斥黄妈:“请什么严太太,你还不知她怕谁么?”

院子里停着两辆车,许稚芙并未使唤自家司机,而是盯上了小佟,她口直心快的,还有些年轻的俏皮,极擅夸大其词:“赶紧去秦记把秦师傅接来,你就告诉她,你家大小姐要咽气了,请她来见最后一面。”

小佟吓得脸色惨白,急忙启动车子,许稚芙又接了句:“她若还是不来,她若……”

许稚芙也没了主意,想到谢婉君的情状,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江楼月唯恐她被车擦到,将她揽到怀里,帮她把没说的话说完:“同秦师傅说,事态紧急,许小姐求她务必要来。”

小佟重重点了下头,犹如接受了重大使命般,猛踩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漫长的凛冬(04)

从秦记再回谢公馆的路上,秦水凝独自坐在后排右手边的座位,是谢婉君习惯坐的,想到她这么多次搭谢婉君的顺风车,始终坐的是左边。小佟每晚都会打理一遍车子,极为尽责,她却觉得昨夜的酒气仍在,还有臆想的晚香玉的味道,更像是刻在心坎里了。

不过三五分钟的车程,眼看着驶进福开森路,秦水凝遽然开口,语气冷淡地问小佟:“她怎么了?”

饶是小佟也不禁在心里骂这位秦师傅可真是薄情,当日许府设宴,谢婉君冒雨去追她,她从提篮桥监狱出来,谢婉君也是早早就在大门外等着,她竟半点儿恩情都不记,看起来像在问个陌生人的死活。

小佟语气生硬地说:“我不知道,今早就没见到大小姐,家里已乱作一团了。”

秦水凝听出他的不悦,也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再追问。

直到车子开进谢公馆的院子里停在门口,她仍旧坐在车里犹豫着不肯下车,小佟、许稚芙、江楼月、黄妈倒是将她围了个彻底,恨不得各分一个腿脚把她抬到楼上去,可她们又如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她想起还在广慈医院住院时,小朱跟她说,这几日传言四起,谢婉君时隔许久再度频繁地光顾百乐门,大方请客,倪二少爷多是陪着的,倪老爷怒不可遏,即便倪二少爷不在,亦有不少沪上适婚的青年才俊,绝不缺玩伴。

那时她在医院里经历漫长又折磨的疗伤,谢婉君则在夜夜笙歌,谁又不痛?

匆忙出院回到秦记的第一晚,打烊后她本该早早回家休养,脚却不听使唤地往百乐门的方向去,杵在对面一等就是四五个小时,总算见到谢婉君出来。彼时她已经穿上薄呢绒的风衣,谢婉君还露着两条白花花的手臂,穿得过分单薄,又极为妖冶,正撑着洋车弯腰干呕,另一只手狠狠按着肋下的胃。

她险些要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打算上前给谢婉君披上,这时倪二少爷追了出来,怀里抱着谢婉君的一件墨蓝色大衣,亲手帮谢婉君穿上,她停住脚步强扯出个笑,仍不死心,亦不肯走,接着便觉后悔,若她在那时离开就好了。

谢婉君站直了身子,与倪二少爷说着话,她也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只瞧见他们说着说着便抱到了一起,那倪二少爷一副极为激动的样子,紧紧搂着谢婉君,一如她们在外白渡桥上的那个拥抱。

她大病初愈,晚饭还没来得及吃,那瞬间也说不清是心还是胃在作痛,总之整个胸腔都堵住了,随后毅然决然地转身,招了辆黄包车背对着缠绵的二人离开。

今日小佟来秦记请她,实话说她并不想来,甚至直到迈进谢婉君的房间之前,她都以为两人势必要有一架要吵——谢婉君尚有余力的话。她还吃味地想,谢大小姐胃疾发作又任性,为何不请那痴情的倪二少爷来?关她秦水凝何事?

可一见到床上虚弱的人,动都不动,呼吸微弱得甚至都瞧不见了,她费力修筑了一路的心墙在顷刻间瓦解得彻底,外套都来不及脱就冲到了床头:“婉君!”

秦水凝用力搓了几下手掌,直到觉得没那么凉了,才抚上谢婉君的额头,发觉有些烫,也不知谢婉君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她一边柔声唤着“婉君”,一边问另外杵着的几个人:“请过大夫没有?”

黄妈没说话,许稚芙答的:“刚打过电话了,想必在赶来的路上。”

谢婉君模糊听到了秦水凝的声音,奈何眼帘沉得睁不开,还当是幻听,遂不去理会,想着这样能够多听几声。很快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她便愈加确信全是假的了,胃又针扎似的疼了起来,终是昏睡过去。

秦水凝把人赶了出去,自己也跟着下了楼,许稚芙和江楼月担忧地坐在客厅,茶放凉了都没动,黄妈则进厨房给秦水凝打下手,看她熟练地起锅煲汤,切了几种菜菇,又让黄妈取碗面粉,黄妈觉得古怪,想着这到底是做汤还是做面。

秦水凝看出黄妈的质疑,神情不变,平静地说:“穷人家的吃食,她大抵是没吃过的,但味道是家乡的味道,也适合补元气。”

黄妈这才意识到秦水凝与谢婉君是同乡,本来还纳闷许二小姐为何将秦水凝叫了过来,大小姐不是素来与秦师傅不对头,这么一想,谢婉君在秦记裁了这么久的衣裳都没换地方,也就有迹可循了。

“秦师傅也是东北来的?和大小姐的谢家在一个地方么?”

她又打听起来,虽无他意,秦水凝却不愿与之细说,忽闻有人进门,便放下了手头的食材,率先迎了上去。

来的倒也不是旁人,正是严从颐。

严家的阿妈是跟了严太太十几年的老仆,较之黄妈不仅更加体贴,心眼也多了几十个,才刚挂断了黄妈的电话,她到底觉得不妥,往南京给严太太拍电报是来不及了,于是乎给广慈医院上班的严从颐打了通电话,陈清原委,拜托严从颐势必要去谢公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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