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夏往事+番外(49)

作者:是辞 阅读记录

“你少操心这些,什么都不用你做。”

谢婉君蓦地想起那个雨天,她泪眼婆娑地说知她不易,嘴角不禁溢出了笑容,没再多说。

那日她确实未将秦水凝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闲谈罢了,不想到了酒会当日,礼查饭店的宴会厅中,众宾齐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中,谢婉君的视线穿过人群,远处端着杯酒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可不正是秦水凝。

秦水凝显然早就看到她了,四目遥遥相对,谁也没有上前的意思。

她们都觉得对方离自己很远,人海亦是山海,于谢婉君来说,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明知今天这种场合秦水凝不该出现,既已出现,势必有事发生,唯愿不是见血的场面。

于秦水凝来说,她不能上前与谢婉君相认,即便宴会上的不少人,譬如许世蕖、陈万良等,皆是知道她们相熟的,她始终躲着,绝不能同谢婉君说一句话,假使被有心之人注意到,那么危险的便不只是她,还要加上个谢婉君了。

两人心照不宣,同时挪开视线,各做各自该做的事,互不相干,宛如陌路。

严先生引着新上任的副部长走到了谢婉君这几人面前,为他们介绍:“这位便是孔部长。”

“列位好,鄙姓孔,孔春实。”

孔春实抬臂上前,轮番同许世蕖等人握手,论理说谢婉君是几人中唯一的女子,他合该率先同谢婉君握手,竟将谢婉君留到了最后,众人也并未放在心上,更没注意到孔春实握着谢婉君的手不放,谢婉君强撑着假笑,不着痕迹地将他挣开。

他身后还跟着位秘书,孔春实旋即引荐起来:“这位是我的秘书,有事欢迎找他,孔某自然也会恭候。凤群,过来一起喝一杯。”

谢婉君虽不是初见孔春实,亦早就知情他便是新上任的部长,却不知道他还带着个秘书。她心不在焉地拿酒与众人一起碰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陈凤群,心下已经了然秦水凝为何潜入了酒会——陈凤群正是当初在提篮桥监狱负责审讯秦水凝的人,没想到他谋了个好差事,不再继续做刀尖舔血的勾当,摇身一变成了经济司副部长的秘书。

严先生带着孔春实和陈凤群已经走远,去与别人应酬了,谢婉君愈发紧张起来,背后乍起了一层冷汗,担心秦水凝难不成要刺杀陈凤群?不可能,简直是疯了。她四周打量了一圈,已寻不到秦水凝的身影了,

接下来的整场宴会她都提心吊胆的,似乎在等待着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危险,当时孔春实正在台上致辞,说些没完没了的官话,许世蕖就站在她身旁,早就看出来她有些魂不守舍,低声问道:“谢小姐可是身体不舒服?”

谢婉君摇了摇头:“昨晚没睡好,有些心悸,抱歉,我去趟盥洗室。”

许世蕖担忧地看着她穿过人群,不等确定她安全出了宴会厅,耳畔骤然传来一声枪响,人群轰动,乱作一团,男男女女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蜂拥着向外跑,孔春实也不知是否中了枪,许世蕖只看到他和陈凤群在手下的簇拥下挤进人群……

谢婉君听到那声枪响的时候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倒是率先走出宴会厅的,那些身着华服的宾客忙着往礼查饭店外面跑,她被挤得难辨方向,却还是冲出了人群,并未跟着一起出门,耳边似乎听到许世蕖的喊声:“婉君!”

可她无暇理会许世蕖,走廊尽头的楼梯口闪过一抹月白色的身影,谢婉君连忙跟了过去,耳朵已经彻底没了声音,只能听到蜂鸣似的尖锐哔声,她大叫着:“阿凝!秦水凝!”

她要救她,她得带着她一起跑。

接连不断的枪响唤醒了谢婉君的耳识,耳鸣声总算终止,谢婉君停住脚步,距离楼梯不过几步之遥,却不敢向前迈了。

她颤声叫道:“阿凝?是你吗?”

枪声已停,仿佛昭示着尘埃落定,谢婉君不敢上前去看,怔了几秒还是冲了过去,正好撞到秦水凝的怀里,两人皆在颤抖。

“婉君,是我,我没事。”

“你怎么不跑!你在干什么!你不怕死吗!”

谢婉君哭着骂她,那瞬间恨不得甩她个巴掌,让她感受一下自己的痛,她却拖着谢婉君往回走,谢婉君胡乱挣扎,执意扭头,想看清楼梯口发生了什么。

她只到看到一眼,那是永远无法忘记的画面。

孔春实的额心被射出个弹洞,头颅周围流出一滩殷红的血,渗进地毯,陈凤群捂胸倒在楼梯上,显然也没了气息,再往上看似乎还有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尸体,呼吸之间皆是难闻的血腥味……

秦水凝用冰冷的手覆上了谢婉君的眼:“婉君,别看了,快走。”

酒会骤然中断,警察和特务冲进礼查饭店,另有一队人马在门口有序地遣送受惊的宾客,众人纷纷上车,各回家去,许世蕖穿过人群,焦急地问谢婉君:“谢小姐,你可有事?”

秦水凝正想松开谢婉君,谢婉君垂着头,冷不防地瞥见了一抹血红,连忙将秦水凝揽了回来,整个人颤抖着挂在她身上,惊魂未定地答许世蕖:“我被人群冲散了,有些害怕,多谢许老板关心,你也赶紧回去罢,免得稚芙担心。”

许世蕖当她吓软了腿,帮着秦水凝扶她上车,小佟打开车门,谢婉君却将秦水凝先推了进去,秦水凝虽觉莫名,和许世蕖一样都没多想,待到谢婉君上车后许世蕖带上了车门,转身去找他许家的车了。

汽车驶离礼查饭店,小佟从后视镜投来关切的视线,秦水凝正想安慰谢婉君,她却攥住了秦水凝旗袍的下摆,捏得骨节泛白,不肯松开分毫。

秦水凝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低头一看,被谢婉君抓住的衣角周围仍有几滴细小的红点子,像是她这件旗袍上的纹式,她心下了然,不禁懊悔起来,早知该穿深色。

谢婉君仍在发出细微的颤抖,她看过那么多死在枪下的野兽,却从未见过死在枪下的人,孔春实额头上的洞令她胆寒,她更不敢想楼梯口到底发生了什么,秦水凝又在其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

她已等不及回家再问了,即便小佟就在前面开车,她哽咽地问秦水凝:“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秦水凝顾不得其他,连忙将谢婉君抱住,反复抚摸着她的背:“婉君别怕,别怕……”

她还在问,执着于答案:“你说,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婉君,我是听到枪响冲进去救你的,你记住了,我是进去救你的……”

“你别想糊弄我!”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婉君,别怕,我们回家。”

谢婉君瞪大双眼盯着她衣料上的纹理,注意到她绑在腿侧的枪,手柄正顶着旗袍,露出起伏。或许她应该把枪夺过,强势地拆开弹夹数一数子弹,可她不敢,她只能一遍遍地跟秦水凝确认:“你当真是进去救我的?你什么都没做?”

秦水凝虽然心跳仍乱,至少没像谢婉君似的瑟瑟发抖,耐心地重复:“我是进去救你的,我什么都没做。”

她低头凑近谢婉君的耳朵,细声说道:“我真的是进去救你的,真的什么都没做。婉君,相信我,我连花炮都不敢点,怎可能杀人?孔春实和陈凤群勾结日本人,卖国求荣,想杀他们的人远非你我能想象,动手之人早已逃走了。”

谢婉君终是信了,缓缓闭上了眼:“我信你,我信你……”

秦水凝护着怀里昏迷的谢婉君,扭头看向窗外,车子穿梭在上海滩的街头巷尾,一片平静,她的心潮却如黄浦江般奔涌不休,她确信,今夜注定无眠,只因浑身的血脉迸发着前所未有的躁动,她不免好奇,负责死刑的刽子手可会夜夜饱受如此的煎熬?

回想一刻钟之前,早在宴会厅里发出第一声枪响,陈凤群为保护孔春实手臂便中了子弹,孔春实和陈凤群等人被逼到楼梯口,枪从上方射下,陈凤群转身要逃,还是因胸前中弹而倒地不起,孔春实尚有一丝生机,旋即被抵住额头的漆黑枪口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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