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翻月光的夏天(124)
一片黑暗中,喻宜之在被子里向她靠拢,抱着她的背,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喻宜之冰凉的吐息打在她耳畔:“怎么会开口让我陪你睡?”
黑暗让人放松戒备,漆月说了句实话:“因为不到三个月你就要走了,我不想留什么遗憾。”
“我不想以后想到这个夜晚,想到我没开口叫你陪我睡,而感到后悔。”
喻宜之声音里那点暖意消失了:“因为我不到三个月就要走了是吗?”
漆月不说话。
喻宜之:“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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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夫人知道漆月受伤,直怪她非要做这老城改造项目太莽撞。
又怪漆月不把这事告诉她,漆月笑:”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只要我想做老城改造,总归是要闹这么一场。”
钱夫人嘴上怪她,到底还是心疼,这几天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喻宜之则是维持常态,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傍晚,漆月正在给漆红玉念新闻,听到门口有动静。
她慢慢挪到门边,以为是喻宜之给她点的外卖。休养几天后她身体已经好多了,简单煮个粥拌个小菜其实没问题,但喻宜之坚持点外卖。
没等她开门,门却自己开了,露出喻宜之清冷的一张脸,手里拎着打包盒。
漆月:“怎么这个点回来了?今天下班早?”
喻宜之“嗯”了一声,把打包盒递给她。
漆月放到餐桌,打开,是很香的淮山排骨粥,但只有她和漆红玉两人的分量。
刚才喻宜之进侧卧去了,关着门,漆月走到门口敲两敲:“喻宜之,你不吃晚饭么?”
喻宜之打开门出来,换了身衣服,刚才进门时她穿着精致利落的职业装,这会儿换成薄薄的廓形薄羊绒大衣配白色阔腿裤,有种不太常见的温柔感觉。
“你还要出去?”
“嗯。”
喻宜之走到门边,换了双白色中跟小羊皮鞋,拎起爱马仕拿起保时捷车钥匙。
漆月终于忍不住跟过去:“去哪啊?”
喻宜之看她一眼:“去机场,艾景皓今天从邶城飞K市,我去接他。”
漆月:“哦。”
“有事?”喻宜之站了会儿:“有事找我的话,我也可以安排司机去接。”
漆月挂上笑意:“没事啊,你快去吧,迟到就不好了。”
喻宜之走了。
漆月陪漆红玉吃完晚饭:“奶奶,我出去一趟。”
漆红玉并不知道她受伤,也没拦:“天晚了,注意安全。”
“嗯,奶奶放心。”
她打了个车直奔机场。
等在接机人群中的喻宜之一身白,冰肌玉骨的侧脸配上浓密的黑发那么醒目,她拎着爱马仕注视着出口,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是明星吗?”
“感觉比明星还有气质。”
忽然喻宜之像有感应一样,朝漆月这边望过来。
漆月赶紧躲在一根立柱后。
这时下机的人群鱼贯而出,一个温厚声音带着喜悦:“宜之!”
漆月躲在立柱后偷偷看过去,喻宜之对艾景皓挥了挥手。
人群议论又起:“哇,也太般配了吧?”
“现实中的神仙眷侣么?”
艾景皓带着一脸笑意,快步走到喻宜之身边。
接着,他放开行李箱,抱住了喻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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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之的背影一顿,艾景皓的这一举动显然不在她预期。
路人却把他俩当作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甚至有人拿手机在偷拍。
漆月盯着那人的手机屏幕,镜头拍出的男女身量纤纤雅致利落,代表着这世界上的精英一族。
喻宜之推开了艾景皓。
漆月头靠立柱,觉得机场空气变得稀薄。
一个年轻妈妈护着小女儿从漆月面前走过,目光警惕的盯着她。
那种带着鄙夷的警惕,和看向喻宜之的艳羡形成了鲜明对比,深深刺痛了她。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是从她们十七岁认识的时候开始,就伴随着她们的结论。
比如现在,就算她不因老城改造项目被找麻烦,总还可能卷进别的事端。
她在沼泽里待得太久,早已是一身泥,而喻宜之不一样。
所以她的结论是:“等三个月后喻宜之回邶城,就能离这些破事远远的了。”
也许是因为漆月发呆时眼神无意间落在小女孩身上,那个年轻妈妈走过好久了还回头盯她。
漆月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两步跨上前去,一把抢过小女孩手里的棒棒糖。
小女孩一愣。
年轻妈妈骂:“有病啊?!”
漆月狠狠睨她一眼。
她立刻不敢说话,带着小女孩走了。
漆月撕开包装纸,低着头,把糖塞在嘴里。
心里的酸涩从牙根冒出来,好像不是一根棒棒糖所能解决。
她眼尾偷偷向喻宜之和艾景皓的那边瞟,才发现两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心里一慌,叼着棒棒糖在机场人群中胡乱奔跑。
明明看不到才好。
为什么偏要追着去看。
像要一次疼个够本,才知道不该把喻宜之留下来。
那两人在人群中实在醒目,并不难找,漆月很快看到喻宜之和艾景皓并肩而行,连背影都透着般配。
又有路人在拍照:“好配啊。”“没见过这么般配的情侣。”
如果喻宜之是和她的背影并肩,路人又会说什么呢?
“那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别是大小姐被找麻烦了吧?”
漆月想笑,牙齿用力咬碎了棒棒糖,糖渣甜得发苦,又锋利刺痛着她的舌头。
那两人在往喻宜之停车的方向走,漆月狂奔到出租车站点,拉开车门,才后知后觉发现身上的伤疼得厉害。
她边上车边说:“开到停车场出口,跟上一辆……”
她倒不是想不起喻宜之的车牌号,关于喻宜之的一切数字,她都烂熟于心。
但是。
她下车,摔上车门。
出租车司机看上去想抱怨,又在她狠狠睨过去的一眼中偃旗息鼓。
车开走了,在她身边扬起一阵深冬的风。
她这才发现她所在的站台,如此空旷,八面来风,鼓噪着她心底忽然腐蚀出的洞。
现在追上了喻宜之又怎样呢?
不到三个月后,等喻宜之坐上回邶城的飞机,她一个只能用双脚在地上跑的人,又如何追得上呢?
更重要的是,她不该再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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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月裹着卫衣走回机场,腹部没好的伤一抽一抽着疼,让她背影有些佝偻。
要是大头或敏哥在这里,一定会一掌狠狠打在她肩膀:“我k,你不是最拽的漆老板么?现在怎么跟条丧家犬似的。”
她尽量挺直背,脸上挂回颓懒的笑。
把棒棒糖的塑料棍从嘴里抽出来,才发现上面被自己咬的满是牙印。
又走进机场超市,重新买了根棒棒糖。
走到麦当劳,找了一大圈,因为刚才看到年轻妈妈带着小女孩往这个方向走的。
麦当劳里的人都看她。怎么?没看过混混吃麦当劳么?老子还买个开心乐园餐给你们看信不信?
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小女孩,一个人坐着,晃着双腿吃着薯条蘸番茄酱。
漆月走过去。
“是你啊。”小女孩很淡定的样子。
“你妈呢?”
“上厕所去了。”
“你一个人坐这里,别跟陌生人说话知道么?小心被骗去卖了。”
“知道。”
漆月扶额:“那你怎么还在继续跟我说话?”
小女孩吃着薯条笑。
漆月从口袋掏出棒棒糖:“还给你,刚才不是故意抢你糖的。”
小女孩瞟一眼:“你留着吧。”
“不喜欢我买的这种糖?”
“不是。”小女孩摇摇头:“你看上去比我更需要糖。”
“为什么?”漆月眯眼:“老子都一十六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