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10)

作者:于欢 阅读记录

“那你也不能直接证明,这些伤就是他致死的原因,也许是他忍受不了折磨,才自缢呢。”崔伍强行解释道。

“诸位再看,死者脖子上的勒痕,”李忱指着尸体的脖子,“这是在人死后,用白绫缠绕系紧再挂于梁上所故意造成的自尽假象,所以它的痕迹才会与自缢而亡的痕迹有所偏下,如果不信,诸位可以找一条白绫试试,痕迹绝不会靠如此之下。”

李忱看向仵作,“你乃县衙法医,专验尸身,我说的,是也不是?”

有苏荷在旁威慑,仵作惶恐,跪伏点头道:“是,先生所言,句句属实。”

随后李忱又问道那几人,“说,是谁指使你们偷尸的?”

几人最初不肯回答,因苏荷拿着鞭子在旁,又是太守之女,他们心生畏惧,便从实招了,“我们都是崔宅中签了卖身契的家奴,是郎君指使我们做的,不关我们的事。”

李忱将目光看向崔梓荣,“若非你心虚杀人行凶之事,又岂会派人偷尸。”

人证物证俱在,崔伍也再无替崔梓荣翻案的可能。

崔梓荣心虚,躲在崔伍身后,恶狠狠的瞪着众人道:“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裕是我的宗伯,敢定我的罪,你们都得死。”

“这崔梓荣竟然是崔相公的侄子。”衙门外观案的百姓惊道,“怪不得县令会这般怕他。”

听到崔梓荣的话,李忱低头笑了笑。

“你笑什么?”崔梓荣不解。

“崔裕要是知道你在九原这样毁他的名声,怕是会亲自动手为家族除祸吧。”李忱道。

“你胡说什么!”崔梓荣道。

李忱旋即将目光转向崔伍,崔伍年过四十,一副读书人打扮。

“我猜,崔氏派你来,是保他周全的吧?”李忱坐在轮车上有条不紊的说道,“在这样的小地方,你轻而易举的掌握了整座城,因此王法,反而成为了他的护身符。”

“性情暴虐,手中沾有命案,可身份又十分特殊,崔氏为了保他,所以将他送到了远离权力的地方。”李忱继续道。

“一派胡言!”崔伍挥袖道。

“我实在不明白,这样的祸害,你们保下他,又有什么用呢?”李忱问道。

崔伍紧握着手,旋即走上前,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争辩时,却没有想到他竟在李忱跟前跪了下来,“我知道您的身份不凡,但崔小郎君是河东裴氏遗孤,崔小郎君的母亲,是忠烈独女。”

场上众人,包括县令都不明白崔伍的话,只有熟悉朝政的李忱听懂了,“是被女皇诛杀的那位裴将军之后?”

崔伍点头,李忱闭上双眼,随后推着轮车离开了公堂,“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既是忠烈之后,又怎能做辱没先祖之事,辱,莫大于不知耻。”

至此,崔梓荣的罪行便彻底浮出水面,崔伍瘫倒在地,县令闭眼挥了挥手,“将犯人崔梓荣,从犯崔伍收押。”

“按《唐令》凡决大辟罪,在京者行决之司五复奏,在外者刑部三复奏。”崔伍提醒县令道,“《唐律疏议·断狱》中有所规定,诸死罪囚,不待复奏报下而决者,流二千里,县衙无权私自处置。”

县令当然清楚这些条令,崔伍想将最后的期望寄托于刑部的三复奏上。

县令眼里透着一丝倒霉,“就算到了刑部,这桩案子也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张吉,我们要是落了网,你这个县令也难以逃脱。”崔伍继续道。

县令叹了一口气,看着身后公堂上悬挂的牌匾,“你以清河崔氏之名用我的妻儿相要挟,我因畏惧权贵而包庇于你,待案子结清后,我自会上奏请罪,不劳你操心。”

衙门的事情了清之后,李忱与苏荷帮衬着秦娘子重新下葬了孩子,又新修了坟墓,李屠工也被送去疗伤。

将崔梓荣收押后,县衙便陷入了忙碌,主簿将今日的结案详细书于纸上,又将之记册于案,“终于解决了这恶霸,今后九原县便要安宁不少了。”

而主座上的县令还在思考白天匣子里看到的东西,“你们说,什么样的瘸子能拥有金鱼符?”

“自圣人开皇改制后,金鱼符不是五品以上的大员才能佩戴的吗?”县丞回道,“瘸子?应该是那些老臣,人老了,所以腿脚不便吧。”

“不,”县令摇头,“是个年轻人。”

众人惊疑,主簿连忙问道:“难道明府今日所见那匣子里?”

县令点头,主簿轻皱眉头,“以那讼师的年纪,且又腿瘸,是绝不可能做到五品官以上的。”

“腿瘸入仕都难,但除了五品以上的大员,还有一种身份可持金鱼符,”主簿又道,“国朝亲王。”

作者有话说:

金鱼符之制,玄宗时期改制,五品以上也能佩金,太子玉,亲王金。

十郎周王李恬

九郎是吴王李恪

唐初科举条件苛刻,从武则天开始,寒门才有了入仕的机会,但没有强大的背景与家世很难有作为,而且取士还要看面貌长相,身体有没有疾。

李白都不能通过科举入仕,只能靠献赋,后面又献赋结识了玉真公主。

所以一直到唐中后期,世家其实还是很活跃,对于穷苦人家而言,宋朝能翻身的几率要大很多很多,只要是非贱籍与罪犯之后,就算目不识丁也能参考。

第8章 朔方行(八)

众人帮着秦娘子一起安葬了孩子,苏荷蹲下来安抚道:“恶人已经伏法,他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令郎的死,我们大家都痛心疾首,然斯人已逝,望秦娘子节哀。”

秦氏已哭干了泪水,即便是恶人伏诛,也不能慰藉她的丧子之痛,她从碑前起身,朝众人跪伏叩首,“多谢诸位郎君娘子相帮。”

“我们都未能帮上什么忙,秦娘子要谢,就谢崔郎。”苏荷道。

文喜推着李忱上前,李忱弯下腰扶起秦娘子,“令郎的死,与清河崔氏脱不了干系,我很惭愧,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帮到您。”

“不,”秦娘子摇头,“崔梓荣是崔梓荣,与郎君无关。”

秦娘子起身,“奴家知道崔郎想问什么。”她看着李忱。

“某专程而来,却也不急于这一时。”李忱道。

秦娘子擦了擦泪,便与众人道:“已至黄昏,奴家没有什么好答谢诸位的,如若不嫌弃,不如去草舍坐坐,奴家烧些家常便饭,虽没有山珍海味,但这手艺也是从长安的名厨下学来的。”

苏荷本想拒绝,李忱先开口道:“时辰还早,我们也别驳了秦娘子的好意。”

“好吧。”

众人便随秦娘子回了草舍,李屠工处理完伤口后,还带来了一只羊腿与驴肉。

“秦娘子,我来帮你生火。”李屠工将肉往案板上一扔。

李忱见之,便看向文喜,“文喜。”

“是。”文喜走上前,“李兄身上有伤,还是我来吧。”

“哎,你可别小看我,这点伤不碍事的。”李屠工逞能道。

“小郎君,还是让李郎来吧,这火候可不好掌握的。”秦娘子道。

秦娘子先是烹了一壶茶,端上桌后才与李屠工到后厨忙碌。

苏荷与李忱坐在院中,几只觅食的母鸡走进小院,夕阳西下,“崔郎君今日在公堂上的对弈好精彩,我家娘子看了连眼睛都直了。”青袖先开口打破了院中的寂静。

李忱听后看了苏荷一眼,苏荷便道:“奴家不曾想到,十三郎竟还会断案。”

李忱轻轻摇头,“某并不会断案,只是因为他们的马脚露得太过明显,公堂上那些推理,也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能赢,实属幸运。”

“若光靠幸运就能赢一个在九原县从未输过的讼师,”苏荷闭眼摇头,“那天下的谋士,岂不无处可去了?”

李忱遂笑了笑,“今日苏娘子…哦不,七娘,七娘一人便制服了那些逮人,可谓神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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