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13)

作者:于欢 阅读记录

“吁。”

一辆马车停在了旅舍门口,紧接着,身着便服的张县令从车内走了下来。

“崔郎留步。”张县令抬手喊道。

李忱回过头,见是县令,便与文喜吩咐道:“推我进去。”

“喏。”

李忱便在旅舍的后院厢房接见了张县令,并命文喜锁上门。

“下官九原县县令,见过雍王。”张县令左手按右手上交合伏于地,跪于李忱座前。

“崔梓荣罪大恶极,不仅是这一桩案件,还要加上之前,有冤的要替她们一一平反,受害者官府也要给予补偿,交刑部复奏后,刑部会处理此案的。”李忱道,“待回长安,吾会将此事如实报与崔相公,谁也逃脱不了王法。”

“喏。”张县令回道,“下官因畏惧崔氏势大,而纵容他在九原县作恶,残害百姓,下官…”

李忱叹了一口气,“崔梓荣是吾母族弟,他身后的势力,确是你们所招惹不起的,然你既然身为九原县的父母官,却选择抛弃城民而自保,这有背为官之道。”

张县令颤抖着身躯叩首,“下官有罪。”他并没有为自己做辩解。

崔伍利用权势,销毁证据,栽赃嫁祸,让县衙无从考证,又用县令的妻儿相要挟,县令这才无奈妥协。

进入九原县时,除了打听崔梓荣与崔伍的所作所为,李忱还让文喜去查了一下九原县令,发现其之前崔梓荣没来时,也是个为民的清官,赡养父母,善待妻儿。

李忱看着战战兢兢的张县令,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怪这些官员不敢作为,而是如今朝廷的风气,宣政殿中的秦镜再也无法照出妖邪,“崔氏来前,百姓传汝政治清明,然,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州县官员如此帮衬权贵,实乃朝廷之过也。”

“请雍王降罪。”县令跪伏道。

李忱坐在轮车上,数落其罪,“按大唐律,判罚不公,其罪惟均。薄祚寒门,吾知你无力抵抗清河崔氏,然你持禄养交,愧为父母官。”

县令听后连连叩首,李忱又道:“幸未酿成大错,考功四善,去其三,唯恪勤匪懈可留,望你日后为官,记住今日之失,法是国家的公器,你作为地方父母官,亦是执法者,切不可滥用职权。”

听到雍王的宽恕,县令伸手摸着泪感激涕零,今日亲眼见到陛下的十三郎,他才明白为何曾是众皇子中,最受宠的一个,“下官谨记雍王教诲,雍王大恩,没齿难忘。”

“国朝政治腐败,奸佞作祟,长安城的繁华,只是一片虚假之像。”李忱长叹一声道。

作者有话说:

注:唐代官员考核的标准为“四善、二十七最”。“四善”指“德义有闻、清慎明着、公平可称和恪勤匪懈”,即德、清、公、勤,是对所有官吏的通用考核标准,侧重于道德品行方面。

薄祚寒门:出身贫贱低微的门第。

持禄养交:指结交权贵以保持自己的职位,出自《管子·明法》

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目力能够看得见秋天鸟尾上的细毛,却看不清一车子柴草。出自《孟子·梁惠王上》这句话带有讽刺,曾在女庶王中引用过。

李忱是从小腿瘸,注定无法习武,所以精于文学,从她的谈吐上可知。

唐玄宗改制,将州改为郡,州的长官刺史也就成为了郡太守,所以安史之乱爆发前,郭子仪以军功官至九原太守。

不管是皇帝还是其他有身份的人,平时自称都多用吾、我,只有在正式场合中,皇帝才自称朕。

第10章 朔方行(十)

——长安——

大明宫内,冯力带着内侍监一众宦官将承欢殿内的张贵妃请出了宫。

这并非张贵妃第一次被送出大明宫,上一次是因皇帝的妃子,她被指责为善妒,以忤逆之罪送出了宫。

“这一次又是为何?”张贵妃坐在承欢殿内一动不动,似乎不想离宫。

冯力屏退左右,叹了一口气道:“娘子,明明心不在大内,身在,又有何用。”

张贵妃却冷笑了一声,“只要身不死,心在不在,又有何差异?谁管我的心呢,谁又问过我呢。”

冯力闭上眼,“圣人是因知道了娘子吹奏雍王所赠的竹笛才大发雷霆。”

“雍王又不是吴王。”张贵妃道。

“圣人知道娘子与雍王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冯力道,“圣人不想强迫您。”

“不想强迫?”张贵妃颤笑一声,随后对着镜子更是大笑了起来,“你们李家人,都这样虚伪的吗。”

“娘子,这话可说不得。”冯力道,“因朝堂上的事,圣人正在气头上,您先出宫躲避一下风头,等圣人气消了,自然就会接您回来的。”

她之所以不想离去,便是知道自己无法真正的离去,皇帝不会放过她,家族也不能失去她。

张贵妃冷笑,随后起身,整个人都颤颤巍巍,她看着高案上摆放的白瓷瓶,“我就像是一个花瓶,供人观赏罢了。”

“娘子,圣人的心思,您应该明白,有些心思,不该生的,不能生,有些东西,不该沾的,也不能沾,否则,不光您自己受罪,还会牵连到他人。”冯力提醒道。

张贵妃听懂了冯力的话,皇帝冷血时,可毫不念旧的杀子,此番话意指雍王,是在提醒她,“走吧,反正这奢华的宫殿我也住腻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她空着手走出承欢殿,冯力跟在身后追问道:“您不带东西出宫吗?”

“那些,不是我的。”张贵妃回道,“当年,我只带了这只笛子入宫,便也只有它是我的。”

“你尽管把话告诉圣人好了。”张贵妃又道。

冯力哽住,无奈的叹了口气,“娘子请入轿,圣人虽逐您出宫,却并未下旨废黜您的位份。”

张贵妃没有再说话,躬身入了轿,随后问道:“出宫后我去哪儿再无管束了吧?”

“娘子想去哪儿,谁又敢阻拦呢。”冯力道。

“去延兴门内的新昌坊。”张贵妃道。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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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原县——

七月初七,乞巧节,自从崔梓荣伏法后,九原县的街道上便多了许多敢出门的年轻男女。

曾宅里,曾文甫过完寿辰,苏荷也没有着急回去,而是留在了九原县过七夕。

晚膳时辰,苏荷匆匆用了膳,便向外祖父请出门,曾庆小声训她不守礼节。

曾文甫向来溺爱她,摸着花白的胡须道:“去吧,去吧,今日乞巧,也是寻觅良人之时。”

“谢翁翁。”苏荷还不忘作万福礼,随后便带着青袖离开了曾宅。

“翁翁,您就这样让她走了?”曾庆回头看着祖父,“她这样,今后还有哪家郎君敢要她。”

“她的心早就不在这膳桌上了。”曾文甫慈祥道,“咱们家七娘,怕是已有钟意之人喽。”

“翁翁说的是替秦娘子翻案的那人?”曾庆道,那日的事他恰好也陪同苏荷瞧了个清楚。

曾文甫半眯着眼睛不语,曾庆便着急道:“那人样貌虽好,可毕竟身体有残缺,若还有其他隐疾,岂不毁了七娘的终身。”

“年轻人,由着去吧,只要是真心对七娘好,是健全还是残缺,又有何妨。”曾文甫十分开明道。

九原在阴山脚下,风沙却也十分的大,因皇帝盛宠张贵妃,各地便效仿长安于乞巧节当日搭建乞巧楼,祭祀牛郎、织女二星,为求子与求缘。

朔方之地,建筑多为土筑,以土为基,以木为梁,文喜推着轮车走出旅舍,两个木轮在夯实的黄土上留下了两条浅浅的印子。

“十三郎。”苏荷从马车上跳下。

“不知苏娘子今日乞巧节,又要带我家郎君去哪儿?”文喜自觉的松开了手。

“九原县有一条河流,是引帝源水穿城,北地缺水,今日乞巧节,河边应是最热闹的。”苏荷回道,“九原郡作为边镇,素来尚武,除效仿长安大明宫中搭建乞巧楼求子求姻缘,还会举行花灯武会,踏船争夺,饮江水取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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