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275)

作者:于欢 阅读记录

“贾知。”李怏皱眉,旋即挥手道,“念。”

“喏。”林辅国展开奏表,“臣某言:伏见宰臣奉宣圣旨,将军王去容擅打杀富平县令杜微,其罪将合寘殊死,缘新收陕郡,防遏要人,特宜免死,削除在身官爵,白身配陕郡展效者,臣等既忝职司,主在行下。伏以圣人诛□□,定王业,必先明法令,崇礼义,于是百姓戮力,贤愚悦随…”

“《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若纵去容,可谓生渐矣…”

“臣闻去容善放抛石,能守城邑,曩者陕郡初复,非其人不可守之,李光必守太原,鲁炯守南阳,张荀守睢阳,皆无去容抛石之能,未闻贼能下之也…”

“陛下若以抛石一能而免死,所犯上者,复何止之?”

“若今免去容之罪,而诛将来之犯者,则是法令不一…”

“乱富平而治于陕郡,悖于县尹而不悖于君乎?”

“况今之律令,太宗之律令也,陛下不可惜小才而废祖宗之法也,伏惟明主弃琐琐之能,全其远者大者,则祸乱不日而定,师旅因兹整齐矣,天下幸甚,臣等不胜云云。”

林辅国念完后便将之合上,弓腰递到了李怏桌前,“陛下,贾知以太宗之法而论,恐是与刑部尚书严真清相托。”

李怏撑着脑袋,“他们两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刑部已定其死罪,朕虽是皇帝,然而中书不肯下敕,朕也无可奈何。”

“陛下,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不顺心意者,何故留之?”林辅国从旁道,“法自君出,政令亦是。”

李怏抬眼,“眼下要更换中书,也需走章程,而王去容的罪,已经不能等了。”

“陛下若要救人,没有人可以阻拦。”林辅国道。

李怏起身,“召集百官到大殿议事。”

林辅国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要因为一个小小的折冲都尉而集百官议事吗?”

李怏横了林辅国一眼,“如果天下人都要兄长死,而唯独朕不答应,并且施以援手,让兄免死,兄当如何?”

林辅国当即意会,叉手道:“老奴明白了。”

朝堂上,宗室、宰相文武百官齐聚,为王去容杀害本部县官杜微一案而议。

“朕欲以去容投石之才,而免其死罪,令其以白衣效力军中,诸卿以为如何?”

李怏高坐在御座上,发话后,便静看着殿内跪坐的文武争相起身辩论。

一些臣子为了仕途与前程,纷纷附和新君,表示赞同李怏的决策。

“非战之时,自当以律法为先,然战士未休,去容有将才,当为朝廷征战而死。”

然而朝中不乏贾知与严真清等清流之辈,纷纷起身反对。

“法律是天下之共典,连帝王都不敢擅自杀人,而小人竟敢擅杀,是臣下的权力过于人主。”

“王去容杀人而免其死罪,则诸军凡有技能者,皆可以横暴,如此一来,做郡县官者,怎能安心治理!”

“陛下为天下之主,爱无亲疏,得一王去容而失众百姓,此,何利之有?”

“依律法,杀本县令者,属于十恶之罪,而陛下竟赦其罪,王法不行,人伦之道屈,若此例一开,臣等今后,不知如何来奉诏行事。”

说话反驳者正是李怏疏远的圣皇旧臣,李怏很是不悦,尤以最后一句话最为刺耳,让他盛怒。

“够了!”李怏拍响桌案,群臣再不敢言。

“诸卿以律法约束,如今非太平之时,多一助力则多一希望,诸位若真希望天下早早太平,就多上前线助军吧,朝廷不缺口舌,缺的是肯抛头颅洒热血之人。”李怏道。

最终,在李怏的坚持下,朝廷赦免了王去容杀本部县官的死罪。

此议过后,中书舍人贾知被贬至地方,而朝议之中,凡反对李怏下敕者,皆被林辅国记下。

新帝的做法,让朝臣唏嘘不已,面对一个犯了死罪的外姓臣子,作为帝王,不惜大费周章召集百官廷议保下,而对于自己的亲子建平王李潭,却是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心狠的轻易赐死,连所犯之罪都并未确凿,只因疑心以及小人挑唆,便可以毫无犹豫的杀子。

李怏的种种行为,将虚伪仁慈的本性彻底暴露,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将贤臣以及清流,推向了长子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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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郡——

天子的敕命下达,王去容从狱中免罪释放。

是夜,王去容身穿白衣跪在帐内,当他从宦官口中得知,是天子顶着巨大的压力,以及百官的劝阻,力排众议才救下自己的性命时,王去容激动的向西跪拜,感激涕零道:“陛下恩德,去容永世难忘。”

“王将军,你应该明白,杀害朝廷命官,是十恶不赦之罪,为了这事,陛下已经好几个日夜没歇息好了,文官的唾沫星子,都快把行宫淹没了。”宦官说道,“即便如此,陛下仍念你是难得的人才,不忍就此杀之,所以宁愿挨骂,也要降下敕书,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陛下仁德,去容有愧。”王去容重重叩首,“从今往后,去容誓死追随陛下,愿为陛下做任何事,即便是要去容的性命。”

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宦官蹲伏下,拍了拍王去容白衣上的灰尘,“陛下不愿人才凋零,有意启用,将军暂且忍耐,白衣只是一时。”

听到宦官的话,王去容激动的心情已经难以言表,于是连连叩首道:“臣遇陛下,何其有幸,上但凡有命,去容一定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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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郡——

乾德二年七月,叛军大将尹子齐为报射眼之仇,于是征兵数万再一次进攻睢阳。

经过一年之久的持续作战,淮阳郡内的守军不断被消耗,六千人马,如今只剩一千余人,而粮食也已经消耗殆尽。

张荀巡逻时,看着骨瘦嶙峋的将士们正在吃参杂了树皮、茶纸的粥水,于是找到淮阳郡守许元。

“城外有数万大军,将士们只吃这些,怎能御敌?”张荀怒问道,“我入城前,听闻淮阳郡囤积了不少粮食,足够两年之用,而今才不过半载。”

许元有苦难言,“早在张公入城前,淮阳郡的六万屯粮就已经被分走了。”

“分走了?”

“虢王李承明知道淮阳有粮,于是强令我分出一半,先后给了濮阳、济阴,我虽力争,然淮阳郡兵少…”

“济阴得粮后,便举城投降了叛军。”许元又道,“不过虢王曾答应我,若淮阳郡有难,必会遣诸郡发兵救援,如今淮阳粮尽,我已写信派人告知了。”

张荀听后,差点向后栽倒,“使君,你怎如此糊涂啊?”

那虢王便是张荀写信邀功,却吝啬赏赐的宗室郡王,乃高.祖皇帝之后。

“彼时张公守雍丘,各地战乱不休,粮食短缺,而独淮阳有粮六万石,许某实在无法见死不救。”许元说道。

“使君有为国坚守之心,体恤州郡将官,可他们,未必会感恩,有救使君之心啊。”张荀含泪道。

许元挑眉,他似乎明白了张荀为何落泪,因为他的书信已送出去半月之久,直到叛军增兵来攻淮阳,也不曾见有援军来助。

“张公,是许某连累你了。”许元自责道。

张荀摇头,“我以奇兵致胜,以千人破十万人,敌人每次宫城,都以数倍之多,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打赢了,可我唯独无法赢下人心,如果我败了,那么我一定是败在了自己人的手中,而非敌,这是天意。”

作者有话说:

离谱吧

历史上唐肃宗杀老三是因为听了李辅国与张良娣的话,以为老三要害老大(其实这个理由是不成立的,因为老三和老大都跟李泌亲近,唐肃宗怎么会不知道呢,给自己杀子找借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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