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28)

作者:于欢 阅读记录

“大明宫脚下的入苑坊你去过了?”曾万福吃惊的问道。

“入苑坊中的十王宅有金吾卫看守, 没有腰符,我们连门都进不去。”苏荷摇头道。

曾万福轻呼了一口气, 提醒道:“在你没有正式成为雍王妃之前, 万年县北边的几座里坊,尽量少去吧, 那里的人, 可不是咱们这些普通人能惹得起的。”

苏荷陷入沉默, 从那些人的穿着上看, 她自然是能够分辨的,但她只想知道雍王住在哪儿,“那雍王府呢?也在万年县以北的里坊?”

曾万福摇头,“雍王并没有和诸王一样居住在入苑坊中,甚至都不在大明宫脚下。”

“为何?我听那些人说,年幼的皇子都居住在大内,等到成年后便集中移居入苑坊的十王宅,为什么雍王不在,他不是也成年了吗?”苏荷不理解的问道。

“雍王他…”曾万福看着即将嫁入雍王府的外甥有些难以启齿,旋即俯下身极小声说道:“雍王并非完人,圣人怜悯,故赐他别开府第之权。”

“并非完人?”苏荷愣住,心里也越发多疑了起来。

曾万福长叹了一口气,“雍王无法行走,常年卧床,出行皆靠车马,而这一切都与多年前,宫中发生的一桩案子有关,这是宫闱秘事,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

“我对雍王的过往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宫中的陈年旧事。”苏荷直言道,“我只想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儿?”

“工部敕造的雍王府在朱雀街以东的靖安坊。”曾万福道,“提醒你一句,圣人今年命工部为河东节度使陆善所造的新宅第就在亲仁坊,离靖安坊仅一巷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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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散去时,夜幕已经降临,待诸王分手出宫,已是离近宵禁之时,主街道上的游人都早早归了坊,坊与坊之的十字小街也变得十分安静,即便是有人回防路过,面对亲王车架也都是避而远之。

拦车的是苏荷,而像她这般行为的人,在长安城少之又少。

但她似乎很有底气,面对护卫拔刀相向,她的眼里也毫无畏惧之色。

“我要见雍王。”她盯着马车一动不动,似乎想透过马车上与外隔绝的车帘寻找答案。

“退下吧。”车内传出一道温和的声音,左右闻之而退。

“不知娘子为何要拦我车架?”李忱坐在车内开口问道。

二人隔着车厢无法看到彼此的容颜,但车内外传出的声音却是无比的熟悉。

“民女苏荷,谓婚事而来。”

苏荷的话,让雍王左右皆惊,苏荷的名字,如今在长安,尤其是雍王府,已是人尽皆知。

“原来小娘子是为了圣人的赐婚。”李忱叹息道。

“我见不到圣人,只能想到你了,你是他的儿子,自然有办法解除婚约。”苏荷道。

“我为什么要解除呢?”李忱问道。

“你有什么理由不解除呢?”苏荷反问。

“我是个粗鄙的乡野之人,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织布缝衣,不想做内宅里的主母与妾室争宠,更忍受不了宫中繁杂的规矩,我只有一腔热血,只会骑马射箭,与人拼杀,我想去的,是为国征战的沙场,而不是王府内宅,你若娶了我,只会让你的雍王府变得一团糟,因为,我不会讲理,只有一身蛮力。”苏荷重重提醒道。

没有想到车内的李忱却笑了起来,“想必娘子入京后已向人打探了寡人的消息吧,寡人身有残疾,乃废人一个,又岂愿耽搁娘子,误了韶华,然我不过一介臣子,又岂敢忤逆君王,要知道,违抗诏命可是杀头之罪。”

“难道你就不怕吗?”苏荷问道,“不怕我不守妇道,不怕我会毁了你的王府。”

“娘子又不是妖魔,我为何要怕。”李忱回道。

“可我不想嫁给你。”苏荷又道,“你们的规矩太多,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雍王妃。”

苏荷的话一出,车内便陷入了沉默,直至秋风拂过靖安坊,将车帘卷起一角。

一个坐在马车上,一个站在马车下,偏是这卷起的一角,让二人看到了彼此。

亲王车架内点着一盏宫灯,而靖安坊的门前也挂着两只指路的灯笼。

两道灯光与她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虽没有白日那般明亮,但已足够将人看清。

就在二人对视的瞬间,苏荷的眼眶竟红润了起来,但她的眼里并不是惊讶,也没有窃喜,反而透着一丝伤心难过。

如今在她眼前的李忱,穿上了天下士人都梦寐以求的紫衣,可是却是以另一种身份相见,一种她们还在九原时,苏荷就曾揣测过但不愿相信的身份。

咚咚咚!——

一声声震响,敲碎了她的梦。

朱雀大街的街鼓响起,已到夜禁时分,李忱见她孤身一人,便吃力的从车内探出,一把拽住了苏荷。

苏荷想逃,却发现自己已被牢牢抓住,李忱吃力的将她拉进车中,她没有做反抗,而是跟着李忱上了车,大概,她也是想要听李忱解释的。

“回府。”

车夫驾马进入靖安坊,待数百声鼓响完毕,坊门就此关合。

马车内,李忱撑着残废的身躯慢慢坐起,“很抱歉,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苏荷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早在朔方时,我就曾猜想过你的身份,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了你的话,然…”她抬起头,“雍王李忱,崔只是你生母的姓氏,你是李十三郎,是圣人之子,是皇子。”

“我隐姓埋名前往朔方,是有我无法道明的苦衷,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如此凑巧。”李忱说道。

“如果没有这道赐婚的诏书,那我与你算什么?”苏荷问质道,“我连你真正的姓名都不知道,直到你离开也没有向我坦诚,所以你从未想过有再见之日,对吗?”

“七娘…”自知理亏的李忱,一时间无法辩驳,的确,在她心中纵然有诸多不舍,却也知道自己与苏荷没有可能,无论是哪一种身份,但造化弄人,她那不知情的兄长与昏庸的父亲,将本该成为过客的二人,紧紧系在了一起,李忱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

苏荷将马蹄金从怀中拿出,又加了一些碎银一并还给李忱,“我虽是乡野之人,但也知道敕造是何意思。”

马蹄金的底部刻有天圣敕造,是出自将作监,宫廷御赐之物。

“我从前亲近你,只因你是对我没有隐瞒的崔十三郎,是我所信任的十三郎。”苏荷又道,“我早该想到了,秦娘子是从宫中出来的,她所谓的旧主,应该就是你的生母吧。”

李忱点头,“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并非有意要隐瞒,只是我所调查之事,牵扯重大,我不想你们一同卷进来。”

“那这桩婚事呢?”苏荷又问道。

“婚事是太子主张的,我并不知情。”李忱回道,“你若是厌恶,我可以入宫请圣人收回旨意。”

天子一言九鼎,更何况诏命已下,苏荷知道违抗诏令的下场,李忱言及的皇帝杀子之事,她仍清楚的记得,“罢了,我可以入雍王府,但只能是有名无实,你不能干涉我的自由,同样,我也不会管你纳妾之事,你是圣人之子,是雍王府的主人,我也管不到这些事。”

马车停稳,“郎君,到家了。”

雍王府的侍从下来牵马,办完事回来的文喜也跟着长史一同出门迎接。

苏荷将李忱搀扶下车,直让文喜与长史目瞪口呆。

“苏娘子?”

李忱坐上轮车,对苏荷道:“坊门已经关了,今夜你就在雍王府住下吧。”

“是啊苏娘子。”文喜也道,都不容苏荷拒绝,“正好也让您提前熟悉一下府宅。”

“我可与你说好,即便今后我入了这雍王府,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苏荷冷冷说道。

“放肆,竟敢这般与大王说话?”长史斥道。

李忱抬手,对苏荷依旧客气,“是我不对在先,娘子想怎样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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