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70)

作者:于欢 阅读记录

也许苏荷的肩膀并没有兄长的宽厚,但她身上却有一种极淡且好闻的味道,那是属于女子,天然的香味,并深深的吸引着李忱。

“如果有一天,长安真的乱了,你会作何选择。”李忱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长安是都城,我父亲是边将,若都城乱了,自然是平乱。”苏荷毫不犹豫的回道。

见李忱良久不说话,苏荷便笑道:“雍王该不会是想问,若是你遇到危险,苏荷是否会来相救吧?”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长恨歌(六)

马车从启夏门离开, 向东一路驶向曲江池,消寒会设于芙蓉园内与曲江池两地,王元宝财力雄厚, 花了极高的价钱才租下这长安城东南隅的两大绝景。

曲江池畔, 座落着无数亭台楼阁,因深冬结冰极厚, 无法人力凿开,便撤下了画舫, 包下池畔所有酒楼,供文人宴饮。

曲江池的各个入口小巷都有王元宝的家奴看守,这场盛会, 可谓名动天下, 使得各地文人纷纷赶到长安相聚,以诗会友。

“入宴的要求十分简单, ”家奴拿出纸笔,“只要郎君在这上面题诗一句,盖上私印即可。”

苏荷推着李忱, 在一旁观看, 听到入会要求后, 李忱笑了笑,“商人不愧是商人, 又岂会做赔本的买卖呢。”

一名穿着简朴, 面容枯瘦的男子走上前,提笔开始挥洒。

识字的家奴跟随念道:“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只见他从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破旧皮囊里掏出一枚印章, 沾上些许朱砂, 在麻纸上盖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四字印——少陵野老。

男子尚未到不惑之年, 却显得很是沧桑忧郁,身上的值钱之物,恐怕只剩他手中那枚印章。

“请。”家奴指了指身后。

“少陵野老…”李忱看着入内的男子,憔悴不堪,“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他就是仅次谪仙人的大诗人,少陵野老?”文喜随着李忱的话望去,“怎的如此落魄了,小人一时间竟没能认出来。”

“如今大唐的才子,都沦落成这般田地了。”李忱摇头,“朝多君子,野无遗贤,岂非笑话。”

“诸位。”家奴将他们拦住,指着一块牌子说道:“瞧诸位衣着,不像寒门,此次消寒会,需依我家主人规矩办事,诗、词、歌、赋随意,可以是从前之作,不用即兴。”

文喜与苏荷都将目光转向了李忱,家奴也很识趣,拿出纸笔递到李忱跟前,“看来这家的主人,是小郎君您。”

李忱笑了笑,同那家奴说道:“我家有些特殊,并非是某做主也。”

随后提笔,仅写了四个字,家奴吃惊,“长安万年…这…”

几个家奴对视,为难道:“小郎君莫不是在戏弄小人,主人的消寒会不收取任何银两,里面的吃喝也全由主人一力承担,入会者只需这一个要求,您…”

“诗词歌赋随意,可是你说的。”李忱道,“我已经写了。”

“好吧,还请小郎君盖印。”家奴无奈,却也不敢招惹眼前这对衣着与气质皆非凡的年轻人。

然李忱却摇头,“没有印。”

感觉被戏耍的几个家奴,其中有一个脾气冲的,便想动手揪住李忱的衣襟,“耍我们呢…”

苏荷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家奴的手腕,使其动弹不得,“你?”被握疼了,家奴眼里传出一阵惊恐。

紧接着,文喜将腰间的银符拿出,“这个够不够?”

几个家奴愣住,于是凑拢在一起嘀咕,“连侍从身上都配银符,可见轮车上那人的身份,不是你我能得罪的。”

“是啊,那女主人身上的可是狐裘,连主人都不曾有。”

“怕是哪位王孙公子白龙鱼服出来游玩了。”

经过他们一致商议,决定放行,而后报王元宝,“诸位贵人,曲江池请。”

“盖印与鱼符,怎么看也是后者引起的动静比较大吧。”苏荷说道。

“我从来不在字画上盖章署名。”李忱解释道。

苏荷这才想起来,那满屋的字画,的确不曾有盖章与署名。

进入曲江池后,她忍不住问道:“一般的文人,作画之后皆会署名与盖章,以防偷伪。”

“李忱不是文人。”李忱说道,“私印这种东西,在外流露的多了,极易伪造。”

这一点,苏荷倒是没有想过,不由的觉得,李忱的心思,越发之深,“你难道连数十年之后的事,也想到了。”

“那倒没有。”李忱回道,“只是防患于未然,小心谨慎,总是不会错的。”

来到曲江池畔,池面的结冰上,有许多人在忙碌着布置场地,数十人扛着一面巨大的皮鼓,置于池中央。

池畔皆是成群结队的文人,他们穿着各异,谈论的也多为诗词歌赋,其中,还有许多屹立于文坛上的名士,如众星捧月一般,为士子们围拥。

而这些在文坛极负盛名的诗人,却大多都仕途不畅,或为小官,又或应试屡屡不第,满腔热血与抱负,只能寄托于诗词之中,但心中,却无人不想像章寿那样,能够一展宏图,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摩诘。”一名官员走近赋诗的人群,与领头之人作揖。

“嘿呀,丘为兄。”听到有人呼唤自己表字的诗人回过头,心情激动的作揖回礼,“没有想到,今日消寒会你也来了。”

“今年春,逢东宫预备朔方之行,故脱不开身,令堂先逝,未能至辋川登门吊唁,望摩诘兄勿要怪罪。”丘为说道。

“无妨的。”

“听闻摩诘兄辞官后,在南蓝田山麓修建了一座庭院,过起了隐居生活。”丘为又道。

“是啊,官场如此,倒不如田园自在。”随后他又劝道丘为,“我那儿依山傍水,有馆舍若干,六郎他们也都随我住下,如今时局动荡,丘兄又在东宫任职,不如干脆辞官,同我一道归隐,享受那田园生活,岂不美哉。”

天圣初年,丘为进士及第,后为太子右庶子,侍东宫,丘为摇了摇头,“太子殿下有恩于我,我不能在此时做出不义之事。”

众人听后,纷纷叹了一口气,“哎,今日消寒会,只谈风雅,不论政事,咱们这些好友多年未聚,当畅饮一番才是。”

“说得对。”

“今日可来了不少文坛里的大人物呢,听说杜少陵也来了。”

“还有开天圣手,诗家夫子王少伯,也从江宁赶入长安了。”

“走,吃酒去。”

很快,临湖的几座酒楼便已满座,诗人们将胡桌胡椅挪开,围在炭炉周围,临窗席地而坐,炭炉里温着几壶酒,一边畅聊,一边吃酒赋诗。

苏荷推着李忱,避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但那一身白色的狐裘,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少伯,瞧那儿。”

众人顺着视线往楼下看去,便见苏荷推着一个满身书生气的少年。

“颜丹鬓绿,好一个少年郎。”

王少伯随之望去,摇了摇头道:“少年俊美,却柔弱无骨,好似那风中草,弱而无力。”

众人被那身后推车的女子所吸引,“这是哪家的贵女,狐裘胜雪,缥缥有凌云之志。”

几人又看向王少伯,“王公有诗家夫子,七绝圣手之称,不如就此景作诗一首,好让我等后辈,观摩学习。”

王少伯摸着白须,“老夫老了,不喜这冬日寒风刺骨之冷,唯好秋霞,无夏之热,冬之寒,今闻曲江消寒会,故从江宁远道而来,经邯郸歇停,游历一日,于丛台之上纵酒放歌。”

他抬头看着曲江池以西的城墙,高耸威严,“曲江池傍长安城而立,便作傍城曲。”

只见王少伯从坐垫上跪起,一手拿着酒壶,望向窗外,手舞足蹈的唱道:“秋风鸣桑条,草白狐兔骄。”

王少伯一边唱,底下的文人便催促身侧书童,“王公作曲,难得一见,快快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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