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瑶大概是公司有事，电话一个接一个，她也不回房，就窝在飘窗那块儿，戴着蓝牙耳机，开着笔记本电脑，时不时抬头看眼客厅中央，眼神里有细微的不被人察觉的暖意。

她偶尔一个抬眸，见到唐若遥盘腿坐在沙发上，和宁宁面对面，两人手里各拿着一个高阶魔方，在比赛。

秦意浓站在沙发后面，计时当裁判。

两个人俱屏息凝神，眼睛里只剩下眼前的魔方。

唐若遥手指修长，灵活地转动着，一面率先在她手中拼好。秦嘉宁手指短，但她非常专注，小脸紧张得通红，额前的刘海都被打湿，慢了不到两秒，转好了一面。

围观群众芳姨小声道了句：“加油。”

被一旁的纪书兰拉了拉袖子，做了个“嘘”的手势。

秦意浓抽了张纸巾，小心地避开遮挡宁宁的视线，替她将刘海撩上去，擦了擦她脑门上的汗，宁宁没抬头：“谢谢妈妈。”

“不客气。”

纪云瑶一手停在笔记本键盘上，目不转睛，看得入了迷，耳机里留守首都的秘书久久未听到她说话，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纪总？小纪总？”

纪云瑶心不在焉：“你说。”

秘书道：“分公司那边和客户的协商出了问题，闹大了，要走媒体，负责人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纪云瑶冷冷道：“王丰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趁早让他卷铺盖滚蛋。下次再拿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来烦我，我废了他。”

秘书抹了把头上的汗，道：“是，我这就转告。”

纪云瑶：“还有事吗？”

秘书语气越发谨慎道：“时代集团的文总……”

纪云瑶打断她：“没空，约到三天之后。”

她收回视线，一边和远洋的大客户讨论下季度的合作，一边听着秘书在耳机里的工作汇报，渐渐沉浸进工作里，心无旁骛。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道声音惊醒了。

纪云瑶抬头。

宁宁举着所有面颜色统一的高阶魔方，欢呼道：“我赢了！”

“妈妈你看！”她从沙发站起来，兴致勃勃地举到秦意浓面前，秦意浓弯腰，亲了亲小朋友汗湿的额头。

“唐阿姨你看！”她举高到唐若遥面前。

唐若遥笑着亲了亲小朋友的脸蛋。

“外婆、芳奶奶，你们看！”

两位老人一起鼓掌：“宁宁太棒了！”

宁宁对两位老人一视同仁，各亲了一口，特别响亮。

纪云瑶注视着这一幕，微微仰头，看向客厅的复古吊灯，她被白光晃得眼前一阵恍惚，甚至产生了轻微的耳鸣。

庭院深深。

一个小女孩高举着和宁宁手中相差无几的高阶魔方，从房间里兴奋地跑出来，年纪太小，跑得太快，在门口绊了一跤，她一骨碌爬起来。

——爸爸爸爸，你看我拼的魔方！我都没有看说明书，我自己拼好的！

从屋里跑到屋外，屋外跑到屋里，小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

——小小姐，少爷出门了。

——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老仆不知道，总会回来的。

——太阳下山他会回来吗？

——……会的。

她把魔方抱在怀里，免得灰尘弄脏了它，坐在门坎上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太阳被染成蛋黄一样的颜色，远远地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小姑娘粲然开颜，连忙冲了过去，飞扬的裙摆在空气里开出淡蓝色的小花。

车上下来一个贵妇模样的貌美女人，她站在进门前必经的那条路上，女人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她。

小姑娘几乎是无措地动了动捏着魔方的手指，鼓起勇气，在女人身后两步的地方小声喊了句：“妈妈。”

女人回过头，面无表情。

小姑娘勉强让自己笑出来，两只手捧起手里的魔方，送到女人眼下，很慢很轻地说：“妈妈，这是我拼的魔……”

女人眼底闪过一丝憎恨，劈手夺过来，远远地掷了出去，落进小花园刚翻过的污泥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同样无声。

“方。”小姑娘像是慢半拍地补上最后一个字，尔后恭敬地鞠躬，轻轻地说，“对不起，打扰您了。”

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姑娘愣愣地站着，没去捡那个魔方，她再也没有玩过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没有做过一件“没有用的事情”。

她转身走进了那座深深的庭院里，小小的背影被黑洞的巨兽无情吞噬。

……

秦意浓余光瞟了眼双目略微失神的纪云瑶，拉过到处献宝的宁宁，提醒她道：“你还没有给姐姐看。”

纪云瑶的衣摆被拉住，她低头，看到一只白嫩的小手，视线再往上，和宁宁清澈纯真的目光对上。